我没有病(5)

    这时候，从门外大摇大摆地走来了一个小光头。浪人说，按摩

吗？小光头说，当……当然。走进了按摩室，小光头说，其……其

实我不……不是来按摩的，是……是这样的，我听听说你们盲盲人

能掐会会算，我想让让你给我算算一算，我跟我的女……女朋友将

将来能能不能结婚。浪人说，我听明白了。你现在爱情遇到了一点

儿挫折是不是？小光头连忙点头，说，是……是。浪人说，挫折自

然是难免的了，谁都难免。挫折之后，也就没有什么了。小光头说，

你的意意思是说，我能能跟她结婚了？浪人说，跟她结婚是你一个

人的意思，最终能不能结婚这就要看你们两个人的意思了。小光头

说，你能能不能告告诉我，最最终的结局？浪人说，当然不会是一

个无言的结局了，这从你下巴上的痣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颗福痣。

小光头惊讶了一声，说，你是盲盲人，我下下巴上有痣你也也能看

出来？浪人说，当然，这就叫能掐会算嘛。我不仅知道你有一颗痣

长在下巴上，还知道你有另一颗痣长在脖子上呢，这也是一颗福痣

呢。小光头急不可耐地问，这又又怎么讲？浪人说，脖子就是咽喉

所在的部位嘛，是一个关键的部位嘛，这就是说，在关键的时候，

脖子上的这颗福痣自然就会来帮助你的，比如爱情，比如事业……

你就回去等着你的好运气好了。听了浪人的这些话，小光头显得十

分地高兴。浪人心里想，我需要别人的关爱，别人当然也需要我的

关爱呵，我虽然不能得到别人的关爱，但我给别人带去一点儿微不

足道的祝福，这也是应该的。尽管浪人觉得自己今天扮演的巫师这

样一个角色有些可笑，但并不后悔。

下了夜班，盲友已经在等在那里了。尽管上午浪人从盲友的语

气里听出了一种别样的滋味，但却之不恭，还是去了。那是一家很

普通的餐馆。不过，客人不多，倒是很安静。菜一会儿就上齐了，

他俩边吃边喝，边喝边聊。盲友开门见山，我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

你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正是这种很特别的东西吸引了我的。

浪人说，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倒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说呢。

盲友说，自然是我闻出来的了。咱们这样的人，嗅觉都灵敏得很，

当然是我闻出来的了。我虽然说不出你身上的那种很特别的东西究

竟是什么，但我知道它的确就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浪人说，你能

告诉我，你还闻出什么来了吗？盲友说，这可就多了，比如……爱

人的气味。浪人一愣，说，爱人的气味是一种什么气味？盲友说，

我是一个至今也没有结过婚的人，我也说不清爱人的气味究竟是什

么样的，但我总觉得，应该就像你身上的气味那个样儿的吧。是的，

就应该是那个样儿的。浪人说，朋友，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你从

我的声音里难道还听不出来吗，我是一个男人呵，和你一样，是一

个的的道道的男人呵。盲友说，亲爱的，我一点儿都没有搞错，我

爱的就是……就是你这样的男人。浪人说，可我没有这样的兴趣呵。

盲友说，兴趣都是培养的嘛，你不培养，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兴趣呢？

浪人苦笑了一下，说，培养什么样的兴趣不好呢，偏要培养这样的

兴趣？盲友说，我当然不会强求你的了，我也知道强摘的果子不甜

这样的道理，不过我倒是要建议你不要轻易放弃这样的机会。有的

机会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不多的，错过了也就错过了，永远也找不

回来了。浪人说，就是你强求我，我也不会答应你的；就是没有这

样的机会，我也不会觉得遗憾的。有什么好遗憾的呢？盲友说，看

来，你还真的是不懂。浪人说，大概，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懂了，我

不懂，我也不想去懂，真的不想去懂。盲友说，你这人太固执了，

太不懂得珍惜感情了。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考虑的余地了吗？浪人

说，没有余地，真的是没有余地，一点儿余地都没有。我听到你的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头皮就直觉得发麻，心里就直想呕吐，怎么还

会有余地呢？盲友沉默了许久，看来是十分地伤心，然后又说，我

有那么讨厌吗？浪人本想说，是很讨厌，怕伤透了他的心，便采取

了一种比较迂回的方式，说，不是你这人讨厌，你这人还是蛮直率

蛮可爱的，是你的话太讨厌了，你的话太不可爱了。听到这里，盲

友哭了，哭得像个孩子，哭得比哭还要让人难受。哭完了，便说，

看来，我这人就是命不好，我的命真是糟糕透了。浪人马上安慰他

说，不要这样说嘛，其实我的命比你还差，其实我根本就不值得你

浪废这么多的感情，其实……盲友打断他的话说，你不要说了，我

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我可不需要你的安慰。浪人说，我哪里是在安

慰你呵，我是在安慰比你还要不幸的我自己呵。我和你不一样，我

是太需要别人的安慰了呵，哪怕是……就在这时，浪人看见了一个

熟悉的身影，没错，是她，是那个胖大嫂。看她的派头，就仿佛这

家餐馆是她家开的似的。没错，还真是她家开的呢。那个服务生的

一声“明天见黄老板”就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浪人马上把头扭向

了一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这时，浪人和盲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像是礁石和海浪争吵之后的那种沉默。最后，还是浪人打破了沉

默，说，朋友，已经很晚了，咱们该走人了吧。于是，他们一前一

后，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那个样子，走了。一路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