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培训了一天——实际上，只是掌握了一点儿所谓的按摩要

领，便上岗了。浪人接待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胖大嫂，那个胖大嫂

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样子，比一般的胖大嫂要胖，至少有九十公斤

那么重吧。浪人当然都看见了。浪人第一次看到一个女性的身体横

在自己的眼前，自然有些手足无措。显然，胖大嫂也觉出来了，胖

大嫂说，我都看出来了，你有些紧张，有些紧张是吧？你紧张什么

呢？浪人说，看你说的，我紧张什么，我才不紧张呢。胖大嫂说，

不紧张你的手怎么还会发抖，像充了电似的？浪人说，这就对了，

别人都叫我颤抖按摩师，这就对了呵。胖大嫂说，你的手是不是有

毛病？眼睛有毛病手也有毛病是吧？浪人说，看你说的，我没毛病，

我哪里都没毛病。浪人说完了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就又马上补充

了一句，当然是除了眼睛了。胖大嫂说，能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

瞎的吗？浪人说，当然是因为得不到别人的关爱才瞎的了。胖大嫂

说，那你也真是够可怜的了。浪人说，谁说不是。胖大嫂说，那你

需要别人的关爱吗？浪人说，怎么会不需要，这些天来我老在想着

这一件事儿呢。胖大嫂说，你需要啥样子的关爱呢？浪人说，只要

是关爱就行，只要是关爱我都需要。胖大嫂说，噢我明白了……唉

你怎么突然停下了？浪人说，我是在听你讲嘛。胖大嫂说，我是花

钱来按摩的不是花钱来要你听我讲的呵你知道吗？再说了，我说的

话你听得懂吗？浪人说，你说的既不是外语也不是鸟语，我怎么还

会听不懂。胖大嫂说，我看你就听不懂。浪人说，你这一句话我可

就真的是听不懂了。胖大嫂说，我最讨厌笨头笨脑的人了，最讨厌

了。浪人说，你搞错了，我可不是一个笨头笨脑的人，我什么都明

白，我的心就像是一面镜子，我什么都明白。胖大嫂说，我看你就

不明白。浪人说，你这话我可就真的是不明白了。胖大嫂说，你是

真的不明白还是装着不明白？浪人说，当然是真的不明白了，镜子

遇见了雾了，真的是不明白了。胖大嫂说，这还用我来教你吗？浪

人说，你想教就教吧，不过我可是没有学费交给你的呵。胖大嫂说，

你真是一个窝囊废呵。浪人说，你才是一个窝囊废呢。胖大嫂说，

你又没试过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一个窝囊废呢？浪人说，你又不是我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知道你是一个窝囊废呢？胖大嫂说，你这人挺讨

厌的你知道吗？你这人别拐弯抹角的好不好呵？浪人说，你是客人

是上帝，我哪里敢呢。胖大嫂说，明明是嘛。浪人说，实话告诉你

吧，我一摸就摸出来了。胖大嫂说，你摸出什么来了？浪人说，我

一摸就摸出你是一个窝囊废来了呵。胖大嫂说，你那是瞎摸。浪人

说，这次算你说对了，我是一个瞎子，还不就是瞎摸嘛。胖大嫂说，

那你就瞎摸吧。浪人说，你不让我瞎摸我也瞎摸，我没法不瞎摸。

胖大嫂说，少罗罗嗦嗦的呵，快告诉我你还摸出什么来了？浪人说，

我还摸出你的寂寞来了，你的寂寞这么大。胖大嫂说，多么大？浪

人说，和你一般大。胖大嫂说，难道你没寂寞你没这么大的寂寞吗？

浪人说，当然有，我的寂寞可比你的大多了。胖大嫂说，我还真是

看不出来呢。浪人说，我这没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你这有眼睛的

人怎么还会看不出来？胖大嫂说，看不出来，真的是看不出来。浪

人说，你是不是瞎了？胖大嫂说，你才瞎了呢。浪人说，我没瞎。

胖大嫂说，那就是我瞎了眼认错了你了。浪人说，我想一定是这样

的了……

一个钟点，转眼就过去了。那个胖大嫂付了钱，仿佛那钱付得

很不值得、明珠暗投了似的，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胖大嫂胖

胖的身体带起的小小旋风，把许多的恶心都带走了。浪人这才感觉

到了累，真的是累。不仅要用两只手去给别人按摩，还要不得不用

一些废话去给别人按摩，不累才怪呢。但是，他不能说累，他只能

装着不累。硬装，本身就是一件很累人的活儿，可是这没有办法，

实在是没有办法。就在这空闲的当儿，他的那位盲友扭了过来——

他这才发现，像是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似的，那位盲友

走路的样子像极了扭秧歌的“扭”——我可以陪你坐一会儿吗？浪

人说，这有什么不可以呵。于是他的那位盲友就坐在了他身边，并

且又向他的身体这边挪了挪，关切地问他，累了吗？他忙不迭地说，

不累不累，我以前干的活儿可比这个苦多了。盲友说，你以前是干

什么活儿的呀？他刚要说出他以前干过的苦活儿的名字又怕露出了

马脚引起他的怀疑便又马上拐了个弯儿这样说，我以前什么也没干

过，整天地在家里闲着等死，你要知道，闲着等死是最累人的活儿

了呵。盲友深有同感地说，说的也是。接着又说，今天我来请客，

感谢你给我带来的好运，是你把我领到这里来的，不然的话，我也

会像以前的你一样在家里闲着等死的。浪人说，不了吧，这里的饭

是免费的，不吃白不吃呵。再说了，我倒是要谢谢你呢，如果不是

碰上了你，我也不会到这里来的。盲友说，看来咱们真的是有缘的

了。有缘也有分就更好了……既然有缘，那我今天是一定要请你的

了，就这么定了呀，夜里下了班后我就请你去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