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

    按说，相聚遥远，他们是不应该成为你的对面的，就像美国的

事情不应该成为你的对面一样。可转来转去，他们偏偏就成了你的

对面，标准的对面。造化的事儿，可也真是谁也说不清呵。既然成

了对面，你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不用抬头你也同样能看见你的对面，用你的心看。心灵的眼睛

就像雷达或Ｘ光一样，什么东西都能捕捉得到，都能穿得透。大概

这就叫做警觉和敏感吧？即使他们隐藏得很深，即使他们伪装得很

厉害，也都逃不脱你警觉的眼睛，或敏感的心灵。因此有人曾经这

样说过，你天生就是一个侦探，说得一点儿没错。

    你这侦探，此刻正在侦探着，是的，是对面。

    你在心里说，他们是跑不掉的，一个也跑不掉。说这话的时候，

你的神情里露出了一丝儿得意，说是自信也行。说完之后，你就继

续侦探着对面。似乎，你的眼睛是一部小型摄像机，你要把他们全

部的秘密都毫无遗漏地拍摄下来。是的，拍摄下来。显然，这比记

日记好多了。也可以说，这是你的另一种形式的日记。立体的，日

记。这样的日记可以帮助你更充分地认识一些人，一些事，从而更

直接地和本质对话。你有些诡秘地笑了。是的，笑也是你的武器。

对于有些人，你一向乐意用你的这种武器去帮助他们；而对于另一

些人，你却一向乐意用你的这种武器去摧毁他们。你的笑是菩萨，

也是魔鬼。此刻，你的笑，说是讥笑似乎更准确，便扮演着魔鬼的

角色。往往地，他们痛了，却不知道为什么痛。每当这个时候，你

也便笑得更有深度了。

    他们前仰后合。看来，他们也在笑。笑的有些早了点儿吧，你

在心里说，肯定是早了点儿，要不，怎么会半生不熟的呢？你用自

己把自己挡了挡，继续坐在他们的对面，他们不易觉察的对面，用

你的心灵拍摄着。每一个镜头都是很有价值的，你不想放弃这些镜

头，尽管你很忙，并且已经很累了。你不想让他们得逞，更不想让

他们在得逞的基础上继续作祟，作孽，作恶。这时候，对面显然已

经成为你的对立面了。从对面上升到了对立面的东西，显然都是要

成为摄像机（特别是你这样一部摄像机）的追捕对象和控告对象的。

    他们行走，你也行走（说是跟踪也可以）；他们停留，你也停

留（当然这也是跟踪）……你要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保存下来，

最终把他们全都送到坟墓里去，本该属于他们自己的坟墓，从而对

得起他们。是应该有人对得起他们的，不然的话，他们的心里就会

很不平衡。还他们一个平衡，也算是助人为乐了。这样的助人为乐，

一向就是你的喜欢。虽然不是你终生的职业，却是你终生的喜欢。

把这样的一种喜欢发扬光大，自然也是你的喜欢。喜欢的事情是不

能不做的。不仅要做，还要尽可能地做得尽善尽美。这是你的性格。

性格，当然是不能轻易涂改的了。

他们找到了你，直截了当地说，要收买你的证据。这，在你的

意料之中。你说，太抱歉了，你惟一不能卖的，就是证据。富有可

以不要，幸福可以不要，甚至生命也可以不要，但不能不要证据。

出卖了证据，也就出卖了自己了，因为自己本身就是最充分的证据。

脑羞成怒的他们，不得不和你同时出现在了法庭上。先是精神的法

庭，接着便是那个通常意义上的法庭了。自然，你是作为证人出现

的。在你这强大的证人面前，他们不得不低下了头去。

你知道还有很多本该低下头去而还没有低下头去的，因此你的

眼睛是不会闭上的。无论有多少风险，你都不会闭上。你在早年跟

自己立下的约，你是不会忘记的。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和痛苦，这样

的约也不会忘记，一个字也不会忘记。与约同在，是你的幸福。多

少年之后，如果自己坐在自己的对面，问自己，无论怎样问自己，

自己都不会觉得有愧，那自己的对面肯定就是一个没有白白地活过

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