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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真的说远了,就歪了,说错了,说糟了,我相信,你也不会
真的怪我的。这年头,也只有搞艺术的理解搞艺术的了——知道那
个“慧明开悟”的故事吗?且说慧明流星追月般地追上了六祖慧能,
见五祖所传的衣钵安然放在一块石头上,就心生妄念,急不可耐地
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起来;就是使出浑身的气力,也不能将那
衣钵抓在手里。就在这时,慧能走了出来。慧明只好讪讪地向尊师
陪笑致礼,继而编造了一个大大的谎言,说,呵,我这并不是为了
争夺衣钵而来,而是,想让尊师能为我说一段见性之法。慧能瞥了
他一眼,说,你且将你那用种种因缘编织出来的一切妄念思虑全都
去掉了,没有一丝儿私念、杂念、邪念生起了,到时候,我自然就
会对你说法的。说罢,慧能便在一旁静静在观察着慧明,观察着慧
明调心调息的境况。过了好一会儿,慧能见慧明已把心念调到近乎
本心的无念、无住、无所执著的境况了,这才缓缓说道,没有奢望
的心念,也没有罪恶的心念,正当一念不生的此刻,哪一个才是你
慧明本来的面目呢?……经慧能这番导引,慧明顿觉一心独朗,顿
然抓住了生命的永恒。虽未抓住六祖的衣钵,但却意外地抓住了生
命的永恒,慧明心想,值了……你不觉得,在当今艺术界,开悟前
的慧明太多太多,而开悟后的慧明了了无几吗?而太多太多的慧明,
难道不是整天地在扮演着了了无几的慧明吗?太多太多的慧明,难
道不正是靠偷靠抢靠编造谎言靠瞒天过海发家的吗?“贼心不死,
真心不现”,“道由心悟,岂在坐也”,慧能说得实在实在是太好
了。你不觉得吗?坐禅和参禅,的确不是一回事儿。而今,坐禅的
人是越来越多了,而参禅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你不觉得吗?
既然说远了,那就干脆说得更远一些吧——你想听吗?不想听,
我就赶快封口……好吧,我就接着说了。你如果听着听着,觉得无
趣,千万别碍于面子,可以掉头就走。那样的话,就权作我在自言
自语好了——有一天,24岁的巴鲁赫·斯宾诺莎突然决定把自己给
流放到又孤独又寂寞的哲学王国里。在那里,和自己兀兀穷年。过
了不几年,他便和他的房东一起搬到了瑞恩斯堡。这次搬家的目的,
也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更彻底地把自己的心灵全都交给他所心爱的
哲学。他在瑞恩斯堡,又苦涩又甜蜜地给他的哲学写着写不完的情
书。除了购买食物和散步之外,他很少出门。他生命的脚步,只在
一个地方——哲学的王国里——回响着,响个不停。“凭着自己蒸
馏器式的心灵,他不仅吸取了犹太哲学道德形而上学的精华,而且
广泛地涉猎了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伊壁鸠鲁、布鲁诺和笛卡尔的
形而上学的伦理学。”由于斯宾诺莎和他的“危险的学说”撕不烂
的情结,他被“依据天使的审判和圣人的教导而受到咒骂、憎恨,
并被趋逐出了教会,趋逐出了以色列的部族”。他的父亲也在一气
之下与他断绝了一切来往。从此,就没有一个人再去理他,没有一
个人愿意给他哪怕是一点儿温暖。而他,却依然“在生命的戏剧中,
毫不计较个人的得失,成功与失败,只是一味地探知着其中的每一
个情节”。为了更深更远地探知,从而更紧更牢地抓住其中的黄金
意义,他毅然决然地隐居在了阿姆斯特丹郊区的一间很小的小屋里,
并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别涅狄克特”——在拉丁语中,意为“神
圣的”,他是绝不会去放弃生命中的任何神圣的!——在那里,他
一心一意地延伸着他最为神圣的探知,延伸着……你想,这和那些
“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的所谓的艺术家相比,招摇
过世的大师相比,是何等的不同呵!像斯宾诺莎那样用血水泡大的
哲学家,其精神的影子,应该是越伸越长的,长到一种极限才好,
长成一条四通八达的大道才好的。搬着石头打着狼一步一步向前走,
走到黑的艺术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这样的艺术家,生命
里才会有一种独特的气味。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我的说法?
这些看似漫无边际的话,我相信,你是会明白它们的意思的。
正因为这样,也就是说,正因为我像你相信我一样,相信你,我才
会无所顾忌,说了这么多废话的。我一向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
是无所顾忌的。总是怕踩了地雷,那不是人的生活。至少,我不喜
欢那样的生活。看样子,你也不喜欢。既然我们都不喜欢,我们干
嘛还要那样做呢?
你拥有了你现在的气味,是你的造化。永远留住你现在的气味,
是我的祈祷。气味,其实不仅仅是指鼻子可以闻到的味儿,嘴巴可
以尝到的滋味,更是指,挥舞在心灵之手当中的意趣或情调。常言
所说的“气味相投”,想必就是这样的一种气味吧。
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儿气味相投呢?
和你握手,也便等于和音乐握手了。其实,不仅仅是和音乐握
手,我握住的,显然是一种感动,久违了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