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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的故事,大概是谁都知道的了。西西弗斯精神,我是从来就不想
去否认的,就像不想去否认愚公移山精神一样。我不想去把世人好
不容易树立起来的精神偶像一下子推倒,让世人失望……只是,有
些挥之不去的疑问,我是不能不摆出来的:难道西西弗斯是一个不
吃不睡的神仙吗?如果他像我们这些凡人一样也吃也睡的话,那么,
他的食物又从哪里来呢?衣物从哪里来呢?他吃饭或者睡觉的时候,
又由谁来替他做推石头那样的苦役呢?
想来想去,我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西西弗斯其实是一个蠢
货,一个没有责任感的废物。试想,现实生活中如果有这样一个人
的话,整天地在机械地、麻木地做着一种无意义的劳动,不问自己
的食物究竟从哪里来,衣物究竟从哪里来,也从来不管家人的死活,
除了一门心思地“推石头”,对一切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的话,他
不是一个蠢货又是什么呢?不是缺乏责任感又是什么呢?
我就认识这么一个人,酷似西西弗斯的人。他开了一个生产家
具的小厂子,做来做去,做了大概也已经有十几年了吧。按说,他
如今不是富翁,至少也应该生活得有滋有味有花有香了吧?可是,
恰恰相反,这十几年来,由于他所生产的家具样式太腐朽、质量也
不好,加上销售人员的素质太差,就总是卖不出去。如今,倒是欠
了亲戚、亲戚的亲戚、朋友、朋友的朋友、熟人、熟人的熟人等等
几十万元了。因为要账的人流滚滚而来,他在这个城市里实在做不
下去了,就再到另一个城市里接着做,每天倒也做得像模像样。不
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的厂子如何如何欣欣向荣、蒸蒸日上,他这个
大老板如何如何风光呢。其实,那实在是一种假相。他的孩子要交
学费了,就是几百块钱,他也拿不出来;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劳驾
他年迈而又清贫的父母替他出了。他忍心,他的善良的父母哪里忍
心让一个年幼无辜的孩子去白白地荒废掉呵。去年替他出,今年替
他出,大概明年还要替他出吧。就是这样,他还时常地埋怨他的父
母,不当像当初那样帮他去到处网罗钱财,来挽救他的那个早就已
经不可救药了的“宝贝厂子”呢。因为他的连累,如今,他的家人
没有一个过得好的。可是,他却从来就不扪心自问,从来就没有想
过重整旗鼓的事儿,也从来没有从自己身上寻找过问题的症结所在。
只是乐此不疲地——说得难听一点儿,只是赖赖巴巴地,干呵干,
干呵干,干来,干去,干了今天,不管明天……他也够“西西弗斯”
的了吧?可是,这样的西西弗斯究竟又有什么意思呢?这跟“图财
害命”、“得过且过”又有什么两样呢?
“生命的意义只在于追求的过程”,这句话,真的是应该改一
改了!盲人瞎马的过程,自私自利的过程,安于现状的过程,不思
觉悟的过程,又算是一种什么过程呢?如果这也算是一种“过程”
的话,这样的过程,真的是不要也罢!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早就告
诉了我们:劳动,是人们使用劳动工具改造自然物使之适应自己需
要的有目的的活动。无论是具体劳动还是抽象劳动,如果不创造商
品的价值的话,那这样的劳动就是无效劳动。一个整天热衷于无效
劳动的人,又有什么生命意义可言呢?
如果,上帝能够让每一个人都衣食无忧的话,我想,每一个人
都是有可能成为所谓的西西弗斯的。反正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嘛,反
正也不用担负什么责任嘛,反正只是一味地蛮干就是了嘛。这跟被
人包起来、养起来又有什么两样呢?包起来、养起来也是需要起码
的义务的呵!
被人包起来养起的人究竟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被命
运包起来养起来的人也实在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在命运这个大亨面
前,这等没有多少出息的人,不是任人御用的工具,就是任人宰割
的奴隶,也就只能卑躬屈膝,聊以度日了。
搞艺术的人当中,西西弗斯影子可以说是最多最多了。比如梵
高,如果不是他的弟弟提奥的资助,会有梵高的“向日葵”吗?比
如达利,如果不是他的大天使加拉的精神援助,会有达利的“软钟”
吗?如果他们只是一味地“推石头”,什么责任心也没有的话,会
有他们对提奥、对加拉、对世界的带血的回报吗?显然是不会的。
世界没有给予他们一点儿温暖,他们却给了世界无限温暖。因为,
他们早已彻底地超越了加缪笔下的那个让人怀疑的西西弗斯了呵!
对,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究竟有没有超越性。无论是你在推石
头,还是石头在推你,有了超越性,自然也便有了诸如“责任心”、
“人生义务”、生命意义”之类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