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写意散文 |
因为性格的原因,我这人一向不愿求人,惟恐给别人添了丝毫
的麻烦,打扰了别人正常的生活秩序;厚着脸皮、死乞白赖地央求
别人来施恩、垂爱,更是我的厌恶。因此,机会也便少了许多,好
处也便少了许多。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们乘着他人的清风、借着他
人的风力扶摇直上、越升越高,一副洋洋自得、不可一世的样子,
而自己付出了比他们至少几十倍的血汗,依然换得一碗清汤,我就
直感纳闷:原来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呵。“快跑的未必能赢,力战的
未必能胜,智慧的未必得粮食,明智的未必得资财,灵巧的未必得
喜悦……”原来《新旧约全书》里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呵。
于是,我就更加咬紧了牙关,像梵高那样咬得吱吱作响。不是
要诅咒,而是继续给自己输送力量,提供鼓舞。每个人都是需要鼓
舞的,特别是在重创之下,倍受冷落之中。我从别人那里得不到现
成的鼓舞,就只好从自己的生命里开采鼓舞、锻造鼓舞了。一切,
都得靠自己。靠自己毫不容易得来的鼓舞,我是绝不会像有些人那
样吝啬的,我从来都是,把一半鼓舞留给自己,一半鼓舞送给别人。
与别人来共同分享我的鼓舞,从来都是我的喜悦。我知道,有些人
比我活得还要艰难,和我一样需要鼓舞。还是那句话,“我心仍以
智慧引导我”。
“听说在阿拉伯,有些地方,水已经是宝贝,为了喝水,要用
血去换。”是 鲁迅先生在他的《不知肉味和不知水味》里说的。我
相信这是真的。如果我所深深的热爱的艺术是水的话,拿血去换水,
又有什么不好的呢?水,阿拉伯人说是宝贝,中国人说是不值钱的
东西,管它宝贝不宝贝、值钱不值钱的呢。乐意去换,谁又管得着
呢。这就和敬神一样,只要由衷地去敬,就是没有理由的,所谓的
理由,都是现找的,或现编出来的。
是的,艺术就像水一样,在许多人的眼中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尽管谁也离不开水,尽管水养育了所有的人们。看着艺术之水被有
的人搅得越来越浑,污染得越来越严重,我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我惟一能做的,便是管理好自己身边的这片水域了,像星辰管理好
自己的一片天空一样。一切的甜蜜与苦涩,一切的自我审视与自我
逼问,也正是这样来的。
英国诺丁汉大学的校长在一次学术报告中谈到,英国的研究生,
每周的学习时间大多都是在140小时左右,也就是说,他们每天的
学习时间平均都是在20小时左右,吃饭、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也只有
4小时左右。我的一位在美国读博的朋友也进一步证实说,他在凌
晨三点之前从来就没有睡过一次觉,实在累得不行了,才倒头睡下,
往往在七点左右也便又起床了……我喜欢他们那样的顽劲儿。这种
顽劲儿,其实就和春秋时期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战国时期苏
秦的“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汉代孙敬的“晨夕不休,及至
眠睡疲寝,以绳系头,悬屋梁”,汉代董仲舒的“三年目不窥园”
等等,是十分一致的。人没有顽劲儿哪里行,好钢从来都是炼出来
的呵。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就是一个人活到了再也了不起的份儿
上,这样的顽劲儿也还是必要的。生来就坐享其成的人,是有的,
但如果只是一味地坐享其成,最后不坐吃山空才怪呢。我是从来就
瞧不起那些坐享其成的人的,一般来说,他们不是花花公子,就是
浪荡女子。这等人,和混子差不了多少。
看不惯,也便在我和有些人之间划了一条抹不去的线。没有关
系,我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了,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摸着黑闯来闯去
了……闯来,闯去,我也便更加知道了世道、人性的丑恶和活着的
艰难了。我知道了。我是我自己的导游,自己的方向。就是有一天
我不小心栽了跟头,也是会栽在我自己的路上的。这又有什么关系
呢?
“为了家庭忘却自己,为了村庄忘却家庭,为了国家忘却村庄,
为了觉悟忘却一切!”《增一阿含经》里的声音又传过来了。我静
静地聆听着……聆听的过程中,我又一次看见了他,喜马拉雅山上
的那位真正的修行人——
为了让自己的心灵与佛法同在,除了修正道,他一无所求。神
为他的境界所感动,便扮成了一个鬼来到了山上,离他不远的地方,
以便试探一下他是否真的就像别人所说的那样舍恚行道,守摄其心。
神悠悠唱道:“万物皆无常,生而复灭亡。”他听了之后,如饮甘
醴,如获至宝,便四处寻找这声音的来处。最后才发现,这声音出
自一个厉鬼。他半信半疑地走近那鬼,问道,刚才那诗是你唱的吗?
如果是你唱的,你能把后面的也唱给我吗?鬼说,当然是我唱的了。
不过,我现在饥肠辘辘,不吃些东西是不能唱的。他说,你看,我
实在是一无所有呵。就恳求你,把后面的唱给我好吗?它对于我来
说,比什么都重要,我实在是太需要它了。鬼说,当然不行了,我
饿得都快要支撑不住了呵,不吃点儿尚有热气的人肉,喝点儿人血,
哪来的力气唱给你听呢?他说,那好吧,只要你把剩余的都唱给我,
我的身体就是你的了。于是,鬼就唱了后面的两句:“超脱生与死,
平静又安详。”他把全诗刻在了石头上,然后就爬上了一棵树,准
备跳下去,履行自己的诺言。可是,就在这时,鬼变成了神,把他
一下子接在了怀里……
不求别的,只希望,那位喜马拉雅山上的修行人,便是我;最
终的我,能够被神稳稳地接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