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M的窝 (二)
(2016-02-17 20:4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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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精神病老北京情感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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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从小就是个安静的孩子,自个儿一人能玩很久,直到奶奶唤她吃饭才动窝。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时常会像猫儿找窝一样寻找自己的“窝”,这个窝可以很小,小时候,一个抽屉就是一个窝,里面摆满玩具,虽然都是些缺口的塑料廉价“过家家”玩意儿,但那是极大的享受,因为一看到这个抽屉,坐在旁边摆弄,那安然舒爽的感觉就那好像猫儿睡在窝里的感觉一样。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窝里“过家家”玩意儿演变成一摞小儿书,“一块银元”、高尔基的三部曲、莫泊桑的“项链”……,那些白描、素描的画,翻来翻去看不够,没看够,就直接曳到枕头底下,枕着睡觉也是一种快乐。后来,“窝”扩大了,变成一张书桌,若干抽屉,但感觉能盛放那被称为“窝”的只有一个抽屉,里面有日记本、看不够的课外书还有一张父母的结婚照,相片上的父亲穿着西装,戴副黑框眼镜,那年月的科研人员都戴的那种,母亲穿着高领衫,新烫的卷发掩映着新人的笑颜,而这笑容在M看来却虚伪、矫饰。
M上中学时,胡同里的小伙们都开始弹吉他。M发现,这乐器有着独有的小音箱,如果对着它那葫芦状的音箱哼唱,会有一种好听的共鸣音反馈给你,就好像,最能坚守秘密的伙伴,永不背叛,又宛如幽深的小巷,对着它念自己才能懂的小诗,永远不会被别人听见、嘲弄。而且,这个木质音箱,通过指尖拨弦形成的音色,也仿佛能够拨到心窝里。M对木吉他的钟爱不因为它高贵的“古典”气质,也不因为“民谣吉他”烘托嗓音的功能,因为M没有音乐天赋,没有歌喉,甚至五音不全。M考入学生乐团成为吉他手,靠的是一种勤学苦练,那种缺乏章法的苦练,自然是蛮干,外行觉得技巧娴熟,内行一看就会笑的拙略指法,不过,不要紧,在那个内行不多的年代,M还是可以偶尔登台弹独奏。只有M自己知道,其实,压根儿她也没想把这个琴弹得多专业,为的只是,触碰这种琴是一种回到那童年时代的“窝”的温暖感觉。因此,可想而知,M的琴是荒废的,充其量是自娱自乐而已。
M喜欢养猫,最喜欢看猫儿睡觉,小时候,她喜欢蹲在猫窝边看着,看它闭目合眼地,胡子一张一翕地昏睡,悄悄地用手指轻触鼻尖,猫半眯缝着眼,呼呼噜噜,昂起毛烘烘的头,一抻下巴,身子窝成一个圆圈,继续睡。
M永远也不会忘记,黄昏时分在鼓浪屿咖啡厅里看到的小猫,那只在庭院的白色椅子上昏睡的小猫,M轻轻扒开它的睡眼,虹膜下的眼球还在慢速鼓动,做梦呢,M想,如果,能够像猫一样随时随地找到一种窝的感觉,真是妙啊。忽然,身后有个磁性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混着鼓浪屿湿热的海风,使M的心头一暖,她回头,看见一个戴黑色方框眼睛的男子,肩膀宽阔,淡青色麻质衬衫上印着个打马球的POLO商标。那个特定的时点,潮湿的海风、昏黄的庭院灯光、室内沙哑的女声与乐队沙锤闷闷的有节律的声响,都烘托着这南国口音的普通话男人的声线,使其焕发出一种神秘而舒适的感受。
W的出现使得打定主意独身已近不惑的M动摇了,更重要的是,W是另一个喜欢自个儿玩的中年人,人到中年,还是像少年一般简单,喜欢猫,喜欢弹吉他,那指法同M一样拙劣,宛如师出同门,他俩携手合作的重奏,也因彼此遮丑的技术抑扬顿挫,弥合了不足之处,反倒相得益彰,总之, 就像他们的名字,W就是M的翻版、榫卯,不同的是,M来自皇城根的旮旯胡同,W来自大洋彼岸的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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