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去过这个竹泉村，修竹，泉水，石屋……

1

秋天刚刚来到的一天早晨，胡二在楼下遇到了齐可卿。

胡二推着自行车，一只脚已经撩了起来；风吹过来，将他的衬衣掀开了一个狭窄的地带，露出里面毛毛茸茸的胸。这时候，齐可卿忽然就从斜刺里杀过来，衣袂飘飘：裙子很白，鞋跟很高，发型很飘。齐可卿把一只娇嫩的小手放住胡二的车把上，眼睛一眨一眨开始放电。胡二那条刚刚撩起来的右腿尴尬地在空中停留了几秒钟，随之放下去，整个人骑坐在车上。

胡二开始感觉到秋凉，他心里在想：秋天真的来到了。

齐可卿笑起来的样子很迷人，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配合着单眼皮的风情，在清凉的秋晨充满了挑逗的意味。如果这时候胡二问她“你怎么在这”，必然会引发齐可卿深刻的嘲弄；如果胡二仰天长叹“天气真好”，齐可卿也一定会说“你又要写诗了吗”“你又要给秋天赐个姓氏了吗”。所以，胡二只好呆在原地，假装平静地看着她，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头顶，目光高速扫描着她的胸和小腿。

齐可卿最让人佩服的就是这种处变不惊的平静，每次在最为敏感的场合，齐可卿的表情让胡二感觉到由内而外的踏实，他也慢慢学会了静观其变。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齐可卿是胡二最出色的老师。就如同眼前，他们表情诡异地站在楼下，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话都不说，如果有人恰好在楼上看到此情此景，就不会有第二种猜测的版本。

齐可卿眉毛上挑：胡二，大早晨的哭什么啊，脸都红了。

胡二的手还是放在头顶上，还是在那里揉来揉去的。这只手显然找不到更好的地方可以安放，一则齐可卿的小手占据了其中的一个车把时，胡二的手自然失去了最恰当的位置；二来，胡二的头的确需要好好揉一揉。

胡二揉得更起劲了，呲着牙说：刚刚在地下室撞了一下。

齐可卿眼睛大放光芒：来，姐给你揉揉。说完就贴过来要动手动脚。

胡二说：你，你，你离我远点，楼上楼下的都看着呢。

2

胡二整整一天都在揉他的脑袋，上班揉，路上骑着车揉，停车揉，上楼揉，看电视揉，躺下来揉，反正只要有空他就揉。晚睡前洗澡，他试了一下，头顶隆起了老高，一触即疼。

胡二躺在床上翻一本闲书，看了两页，忽然发现什么都没看进去。他仰天躺着，两臂张开，两条腿在空中乱蹬了几下。

怎么好好的就撞墙了呢？是不是带的东西太多？车把上挂一个电脑包，车筐里放了一袋子水果，水果旁边有一卷卫生纸，身上斜挎着一个小包包，嘴巴里还叼着一根烟，也就是说，凡是能利用的器官和地方都利用起来了，四十岁的胡二常常这样。

问题是这再正常不过了，怎么就撞墙了呢？当时在想什么呢？想工作的事情？不靠谱；想齐可卿，哪有那么想念。胡二尽量让自己的想象进入早晨的事故地点，还原真相。他想到了起床后在阳台上站了站，看见车辆川流不息，看到路人行色匆匆，看到卖烧饼的两口子在清晨的路边忙碌，有一只小鸟停在窗台下面的空调外机上，转着屁股唱歌。对了，当他打开窗子的时候，听到了隔壁邻居的吵架声，是女的在骂男的，男的说一句女的说十句。还有，树上开始向下掉叶子，有一片叶子飘到了窗台上，还是夏天时新鲜的样子。

之后呢？胡二站起来抓起了一个苹果，几口就吃下去了。

说起来真是奇怪，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爱吃东西，饼干，雪糕，饮料，瓜子，水果，臭豆腐……凡是能吃的能喝的，看见了就要往嘴里送，整天没个饥饱。上周家乡来的同学还特地送来一些带泥的新鲜花生，花生就晾在阳台上，每次到阳台胡二都要抓上一把，老婆说他就是个仓鼠，还是个黑不溜秋的仓鼠。

但问题是，怎么就撞墙了呢？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想什么想什么！

胡二想让自己真正安静下来。他摩挲着头顶，仰着头张着嘴，深吸一口气，这样，他又重新站在了早晨的地下室。

开门，把东西放在车筐，倒退着把车子赶出去，一只手扶车，一只手锁门，嘴里刚点上香烟，用牙齿咬好，掉过车头，向前走……

然后就是轰的一声，眼冒金星，头昏眼花，车子顶到墙上。

但是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呢？

到底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呢？

什么呢？

胡二崩溃了，他仰面向后倒下，嗷嗷叫着，秋天在窗外安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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