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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海百鸟朝凤墓地玉米地腊月三十老家过年情感 |
分类: 此情可待 |
回老家的这几天,每当黄昏来临的时候,父亲都要打开一瓶啤酒放在我的面前。啤酒是早就放在大炕的被褥底下温好的,这样我那糟糕的胃会好受一点。我笑嘻嘻地问父亲:每天都喝啊?父亲说:闲着干什么。而他自己一般是不喝的。他这一辈子容貌保持得好,脾性保持得好,酒量也一直不见涨。自己喝酒也有的,不过二钱的盅子,之后便面红耳赤,倚着被垛打盹。
在老家的日子无聊也散漫,常常偎在阳光灿烂的窗前,醒来已是夕阳残照的傍晚,深蓝的天穹一朵云也没有,灰黑色的屋顶炊烟漫漫。也在那一恍惚的梦醒后,忽然觉得时间是如此的富裕和从容,闲也闲了,无聊也无聊了。
无聊的时候看看书,看看天蓝,想想遥远而美好的往事。往事身影若现,如烟如幻,若即若离,仿佛是一位近不得身的仙子,只见她飘渺的剪影,而看不清她脸上皎洁的月光。
一个人走到海边去,潮已退去,海鸥翔集。冬天的海是最不喧闹的,就连天上的蓝都深邃到零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家都要到海边去走一走,在沙滩上站一站,向水天一线处看一看,心里就能安稳很多。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潮退后的瀚海浮冰百万,小破船孤独地在冰面上停泊。
回家以后,先去墓地看了看妈妈,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妈妈寒碜的小坟夹杂在众多石碑之间,冬天的阳光照着它,荒榛蔓草覆盖着它,四周高耸的白杨沙沙作响百鸟朝凤。在先前的追念中,我多少次来到这里,梦境也总是凄风苦雪。妈妈离去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翠绿的玉米地,下葬那天,妹妹坐在玉米地里哭得虚弱无力。现在,只余安静与温煦,越来越远的这一段路程洒满了温情的阳光。
腊月三十的上午,正好有个邻村大集,我和父亲在大雾弥漫的清晨去赶集。到了年底,集市上冷冷清清,几个卖蔬菜和海鲜的。我是想每一种蔬菜都要买一点,用我的私房钱,但每一种都被父亲否定了,说早已买好了。我们在超市里闲逛了一会儿,父亲同几个熟人打了招呼,百无聊赖地出来,在集市上割了七块钱的豆腐,就散漫地回家去。后来我们又去了镇里,在海鲜市场买了比管鱼和对虾,父亲还一个劲的嫌买多了。我走在父亲的身后,象小时候那样。父亲的步履多少有了些老态,但还不错,只是头发稀疏了,有一半已经银白。我暗自想,父亲丧妻的痛苦该减淡了些了吧,也许还深密封在弱小的身躯里,而外表只是平静。
回去的路上,父亲遇到了邻村的大婶,便闲聊了起来。大婶问:咋从没看到你老婆子来赶集呢?父亲笑呵呵地说:再也来不了了。那位大婶以为母亲身体不好,眉飞色舞说了一些话,父亲只是微笑应着。
后来我们一人一辆自行车到十里外给姥爷姥姥上坟。这时候大雾还没有散去,十步之内看不清楚。这两辆自行车都是那种老式的大金鹿,脚刹,我骑不太习惯。我在前头默默蹬着车子,父亲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后面的车座上各捆了黄纸。父亲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老,从容地跟着我,我每次回头,都看到他跟在七八米的距离上。我心里一时热起来,也舒畅起来。无数的小轿车骄傲地鸣着喇叭超过我们,我们默默走向冬天的墓地。
去墓地的小路蜿蜒坎坷,路两边是枯黄的野花枝,挂满了美丽的雾凇,打湿了我的鞋子和裤腿。高高的山冈上挺立着墨绿的松柏,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在那里唱歌。老人的墓地就在掩映的松柏之中,面朝东南方向,看着我们。烧纸燃香,磕头跪拜,这太阳就出来了,云开雾散,一片清朗的山野。
下午给爷爷奶奶妈妈上坟,依然是温煦的阳光和清亮的鸟鸣。妈妈的坟在爷爷奶奶的坟前,我分别磕了头,喊一句:爷爷奶奶妈妈回家过年啦,这泪就上来了。
古人有死者长已矣的句子,我们都有那么一天,便可看成与死者的相逢,到那时,所有的痛苦都有了了结,所有的幸福也都尘埃落定。
大年三十的晚上,父亲和我做了十个菜,半夜也包了饺子,初一的早晨又包了水饺,和以前一样。
辞旧迎新的爆竹响过,新年的钟声按时敲过,这日子就跨入了另一个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