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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年夜饭口袋好年华爱与不爱生计时光情感 |
分类: 此情可待 |
夜读李白。宣城风大,醪糟味渺,李白一袭白袍,眉不舒笔不张,几十年的酒缘化为短短二十象形字: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冯唐说他读三遍,霎那泪奔。我读了十遍,夜永月淡,安全无事故。
抚琴须知音,沽酒逢其人。纪叟酿的好酒,一日驾驴西去,留下李白把盏秋风起,怀抱最后一坛老春,这酒又是何味道!找不到可赏酒品酒话酒的朋侣,便可碎了酒器,散与西风。
年终岁末,事多人杂,却一日一日欣喜起来。失眠得紧,半夜起,小脚颠到阳台抽烟,还担心女儿起夜误认为鬼或贼。在沙发上翻来覆去,蜷着腿,窝着脖,低着腰,这天就豁然亮了。梦还没来得及消尽,恍恍惚惚的是旧日光景,他或者她,少年轻狂或夕阳老去,第三个恋人闲水照花已是吹绉一池春水。
将大学那点事讲给妻儿听,两人哈哈大笑。我颇像一个皮影艺人,扯着幡子轻摇,那时那地那人,抖索出碎碎念、粉粉尘,苍凉似旧日水,沉默地远去了。
大概是四十岁以后,才忽然觉得这生命骤短,不过十五年,退休养老,真真切切一个糟老头子了。放眼望去,青春好年华快马离去,天边一骑轻尘,惟余暮秋颜色寒鸦点点。
想起大学一起踢球的小董,当年何其风光。场上连过五人,最后把自己过了,因为他过了五人之后找不到球了。他的运气总是出奇得好:我下底传中,球速过快,一球砸在他脑门,球竟然奇迹般的应声入网,于是他开始满场欢呼,冲着美女抛飞吻,逗出阵阵尖叫声;他自己下底传中,嘴里还念叨着“老胡接球”,结果他脚太臭没传准,一下子传进球门了,这让我非常郁闷。他又开始满场飞奔,还学着球星扒下上衣在头顶红旗飘飘,排骨根根清晰。
毕业后他干了两年教师,遂托关系走后门去了当地组织部,又下派,又上来,做了个芝麻小科员,干了一阵子觉得无聊,辞职北上,在伟大的首都寻了一个杂志社干了一阵子,骗了一个研究生老婆,衣锦还乡。后又辞职南下,落草深圳,不知后事如何。
去年返乡,他到办公室找我,已经发福锝厉害了。问起生计,他闪烁其词,我也就不多问,只一心数落他大学时的一脚臭球,哈哈大笑,两兄弟握手拥抱分别,连一顿酒的时间都没有,又天涯渺茫了。
人生恰似踢球,进还是不进,是运气,也是宿命。
如我,做了一个中学小教员,平淡无味,抱着一段清闲的时日,守着老婆孩子,微薄的收入,波澜不惊的生活,好便也好了,全在一念之间。
每到年底,单位上都要发些过年物资。寒酸的老师也就配油盐酱醋,外加面粉,极有分量,都笑嘻嘻搬回家,都一脸的春风得意,学生在路边围观,指指点点,掩口胡芦而笑。我用自行车搬运,无限凄凉而又平静地走在夕阳下,一身面粉,一脸倦容。
与我对桌的男同事,自有小日子的惬意与沉醉。清晨泡一壶茉莉花茶,喝得惊天动地,滋滋味味的,还忘不了追加一句“好喝!”,常常让我胆战心惊。上课以外,此君潜心佛法与武功,椅子上盘腿而坐,面朝电脑,春暖花开。嘴里念叨着鸟语,偶尔蹦出一句阿弥陀佛,摇头晃脑异常沉醉。下面的节目是苦练绝世武功,套路极其复杂,以自残为主。比如,用一根短些的擀面杖疯狂搓打全身,声如面粉作坊;面壁运气,头撞北墙,轰轰作响。
年底了,单位该发的钱都发光了,但还有一些人整天光顾通知栏。最近发的几笔小钱,我没有上缴,装在上衣口袋,扣子系紧,也不过是几百块钱。我对老婆说,这些,就是我的私房钱,说完很满足地颤颤笑。老婆说,一分钱都要上交,严厉打击小金库。我一直羡慕那些口袋里有钱的男人,每次请客喝酒,一掏一沓,牛逼轰轰地埋单。遇到我请客,我常常担心他们喝大了酒,口袋里就那么几张。所以这次,我义正词严地说:作为男人,口袋里就得有几个臭钱。说完,我理直气壮揣着五六张上班去了,还在口袋外面摁了摁。我老婆就在我身后傻笑,我担心她会趁我熟睡之际全部没收。
其实都是玩笑话,每次喝酒我老婆都是多给好几张,生怕她男人露大丑。最真实的状况不过是挣钱太少,这日子都用着呢。比如,我口袋里好歹有个二三百块,我老婆就整天让我请客,都被我严厉拒绝了。
我和老婆的关系还不错,最起码,我是真心爱她的。
前几天,学生考试作弊还矢口否认,我在班会上严厉批评了这帮兔崽子,送给他们一句话:说实话死不了人。这句话是说给他们,也是说给我自己的,保不齐也是说给你的。
我到杭州见了美女就抱,与美女西湖咖啡,眉飞色舞说给老婆听。我是喜欢美女的,她自然是装作无所谓。
我不知道是自己滥情还是别人早已立地成佛,我心里是这样的。爱与不爱,都在那里;说与不说,都在那里。
我曾经心仪的一个女子,我的第三个恋人,如今也已是明日黄花了。那时候我刚刚结婚两年,我对她说:如果我没有结婚,我是一定要追你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但是我结婚了,我会慢慢断了念想。
在我,只有这么多。
今天是放假第一天,我继续失眠。打开电脑,写下了上面这些话。
我没有买到腊月二十八的卧铺票,只好坐汽车回家了。
新闻深一度有一个话题征集,说年夜饭怎么吃。我离题了一下,说年夜饭一定要在老家吃。黄昏祭拜祖先之后,吃一桌好菜,喝一点小酒;子夜之前,吃一顿水饺,谓之年夜饭;大年初一早晨,还要吃一顿水饺,叫做新年饭。遗憾的是,母亲走了,我吃不到那种味道的水饺了。黄昏之后,我会带着纸酒,在母亲坟前磕三个响头,临走之前还要说:妈,回家过年了。
再读李白: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不觉潸然泪下。
但人生未必这么悲观,我还有父亲,他在千里之外等我回家。
有一个秘密我还没告诉你:虽然我老婆给我父亲准备了不少钱,但我还是希望能用自己的小金库给他买一点好吃的,看着他乐呵呵地眯起眼睛来。
人生就这些事了,好与不好,且慢慢地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