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里的人生

虽然是阳历年，比不得春节的阵势大，但见了面喊一声“新年好”，年的喜庆就飘飘漾漾的。手机上也收到了很多这样的问候，大同小异也不觉得招厌。有人挖空心思变着花样制造短信，无非是要收到的人更开心一点。我觉得这样便好：俗的文化，总是那么素骨凡胎，唠唠叨叨的蛮有生命的质感动感。中国人喜欢热闹，很擅长抓住机会掺和一下。掺和本身就是血肉分明的人生，无论它是否显得多余。在这一点上，很多自以为是的所谓美学家颇不苟同，以为啰里啰唆的糟践汉语浪费别人的生命。也确实有害人不浅的废话，但不是所有的废话全无用处。

中国人见了面常说的一句话是“吃了吗”。民以食为天，过去吃不饱，听了这句话饿着也舒坦。这样的问话包含着朴素的人生哲学，是要告诉那些精神大师，别瞎拽了，骗完人你还得吃喝拉撒。韩非子早就明白了这一点，毫不留情贬“儒学”为五种蠹虫之一。

在我的印象里，刚开始过日子时的简单物质主义特别让人难忘。二人世界，下班回家，我喊一声“人生在世”，老婆对一句“吃喝二字”，于是研究进攻对象，于是饕餮，吃饱喝足泡一杯茶放着，滋啦滋啦一晚上，漫无目的聊天。如果活着的感觉可以分三六九等的话，这最简单的物质生存至少算得上二等。

有人说，没有精神生活的人和猪有什么两样。这样的质疑猪并不知道。猪不懂，说废话的应该是自作聪明的人。再说了，子非猪，安知猪之乐乎？吃饭也是一种精神活动，物质的刺激带来精神的愉悦，心无杂念，简单实惠，在我看来是难得的境界。我们常常称这种人为“吃货”，但恐怕所有的吃货都活得比无故寻愁觅恨的文化人自在。幸福有时是可以衡量比较的。在精神道路上追索的大师其实一辈子都没有享受过精神的最高境界，你别看他口若悬河，那都是表面，是错觉。只有吃货的纯物质境界才是真实的，才能真正达到幸福的顶点，而且快感次数远远超过精神大师的精神病发作点数。有这么一条光明大道不走，偏偏选崎岖难行的小路，大师们的弱智可见一斑。人必须让自己的思考停留在某个恰当的区间，思考深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最痛苦的状态。最伟大的思想家往往走回头路，复归物质与精神水乳交融的坦途。幸福与精神境界有关，但更取决于人的物质境界。身子放低一点，思考减少一些，也就是所谓的自由状态，这时候幸福就近在咫尺。凡是在自己身上绑上无数条精神绳索的，最后大都万念俱灰或走向思想的死胡同甚至于疯掉，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在我看来，痛苦的思想家实在应该向蠢头蠢脑的懒猪学一点最实用的哲学。

请人吃饭，见了面满脸堆笑：“来啦？”可不来了嘛，眼瞎啊你。这样叫汁很没劲。简单的两个字，既包含强烈的期待，也乍现终于等来的喜悦，嘻嘻哈哈一阵，气氛就上来了。来了，是对对方的尊重和承认，也是一种告别寂寞的欣悦。同一片天空，同一桌酒菜，只有对方出现才具有最大的意义。我在你不在，快乐无法分享。这是情感的邀约，是心灵交汇的光亮。

女人喜欢问：“你还爱我吗？”这种阵势下，男人一般都很尴尬，也觉得无聊。不爱你干嘛和你好？别废话了，该上床上床，该离婚离婚。但女人偏不肯，逼着男人自杀式作答，有时还要夸张一下“爱你一万年”。一万年是睁眼说瞎话，乌龟王八都做不到。但说了，女人的心就踏实了。你说女人傻吧，可女人计较起来比蚊子还难缠。其实傻的倒是男人。女人这明显的是一种示弱表现，自己没信心，不肯定，一定要有一个口头的定约心里的石头才会落地。女人在某些方面的确比男人更会生活。强制性的爱情诺言实际上是一种心理的自我安慰，人需要这种慰藉。幸福，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种自我欺骗的心理感受。

有些废话其实很妙。新年的陈旧的祝福语也是在传达一种心理暗示，带着美好祝福的心理来开启新的一年肯定是不同的。大多数常用废话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是值得肯定的。

说了这半天的废话，我也想借元旦的良辰吉日来祝福各位：

新年快乐，做一个快乐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