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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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腊月,年味就扑面而来,似乎远远地望见了一个时间的作坊。
在中国,圣诞大概算是妖媚的情人,虽允许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但有关家庭的主要事物还是不能让她插手定夺的,无论主人是否有所偏爱。新历的元旦是有法定证书的婚嫁娘,但家族里的遗传偏见只给了她三姨太的地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僭越原配的,不过请她在无关紧要的场合陪笑和尽礼仪。只有正房大娘有雷打不动的名分,可以不用法律空文而指手画脚颐指气使。
年的真正味道只有春节才体会得深。只要一提“年”字,仿佛瞬间就置身于庄严肃穆的族礼气氛,身旁尽是汤汤的流水。“年”这个字,我始终感觉是一种祭祀的仪器,端端正正,威严而神秘。在阅尽沧桑的老者看来,年是一种朝圣,是对时间的敬畏和祈礼。时间高高在上无比神圣,人本该匍匐一片祷声如诵,求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或许还能意外得到几年的寿宠。生命是渺小的,皇帝老子也不例外。秦始皇遍访仙岛,历代耗资构筑神坛,无不是对时间的臣拜。没有人可以打败时间,时间本就如此冷漠而不可凌越。
年是最像人生的一个时间单位。春为之始,至冬收官。一路由盛而衰,繁华瞬间云烟,最后归于淡定平静。月,日,不过是小打小闹的算盘珠子,算来算去算不到生命的真谛。所以,月日是用来蛊惑人生的,而年是用来沉淀人生的。中国的年在气象上恰到好处,是似冷非暖的关口,是结束与开始的分野,有点像现在小学生期末考试成绩发布的日子。中国人选择了这样一个隘口来了断前尘揭幕未来,似乎找到了时间的黄金分割线。所有从除夕夜走过的人,朦胧中都有除旧迎新的结账感。时间,在这里清晰地拐了一个弯,迈过去就是春天。
年关年关,的确很像一个高高的时间的关口。无数个人从无数个地方,翻山越岭也要回家团圆,不需要任何虚伪的理由。即便工作再忙,也要风尘仆仆到父母跟前嗑一个响头,算是对一年来不能恭侍左右的自责。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情感聚宴,江南江北燃起了不计其数的香烛,摆上了千万桌年夜饭,几乎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一个神圣的时刻复位。这也是最壮观的感情仪式,没有一个国家能像中国这样如此隆重地珍视亲情。
人生也要在这个神圣的时刻打一个小结。也许有更多的工作等着我们去做,也许有更多的钱等着我们去挣,但是在这一天,一切的疲倦都要暂时缓一口气,将过去总结封存,再打开一个全新的账簿。人不能总是忙碌,所有的辛苦不都是为了享受自在的时光吗?尽管只有寥寥数日,也抵消了三百多里的漫长跋涉。一杯酒,解了千愁万绪;一个大年饺子,嚼出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年,是一个承上启下的人生华章的过渡段。
在我看来,年的最大意义在于超度。年,就是超度的最佳时间和场合。人是哭着来认识世界和启动人生的,痛苦也许是人的最根本属性。当我们的欲望和世界冲突时,需要一个泄洪口来排解这些冷色的情感。在中国的所有节日里,只有大年才具备这种功能。年,既是一个庄重的仪式,也是一个浪漫的约定。当我们深知不能摆脱烦恼时,年给了我们最大的安慰。在她宽容大度的怀里,我们依然执著地相信梦想,相信幸福。年是一个目光冷峻大智大善的神祇,他布撒一种清凉而善意的神光,照耀每一个有信仰的灵魂,来超度他们的伤痛,给他们的心灵以迷醉和消炎。当我们面对皇天后土恭敬地叩拜时,我们收到了这种慰藉,也使我们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漫长而坎坷的未来。
年在一步一步接近,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要站在这个关口面前,恭肃地为自己和家人祈祷,为生命的再度繁盛而憧憬。时间是神圣而不可逾越的,大自然是伟大而不可冒犯的。时间是天神,自然是地神,天地人合一是人类幸福的最简单而又最高效的公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