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后的清晨，孟雨尘刚踏进办公楼，就看见很多人围在公告栏前窃窃私语。他从密密麻麻的人头后面寻着缝隙看过去，见上面贴着一张标题为“告全体员工书”的告示，正要看个端详，旁边一人拉了拉他的肩膀。他起初不在意，那人又捏了他一下，侧头看，原来是营销部的程思思。说起程思思，雨尘有点敬而远之的感觉。自从王晴被经理抛弃后，程思思顺理成章地做了公司第一情人，平日里和她的话越来越少，见面也就点点头算是礼节，她会有什么事找自己？

       程思思把孟雨尘带到营销部办公室，给他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现在程思思是营销部主任，经常和经理出差，可以说是官运亨通。程思思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问了问雨尘最近的情况，忽然话题一转：

       看清楚了吗，下面贴得？是有关经理的，说他贪污公款，就是盖房子的事，说的很详细，喏，我这里也有一份，你可以在这里看看。我想，写这个告发信的人不止打印了一份，你们办公室估计也有一份，经理那里肯定也少不了。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孟雨尘将信将疑地看着程思思：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程思思摇摇头，沉默了几秒钟，抬起头看着孟雨尘：

       你还是赶紧退出这套房子吧，包括贷款，你不该要这套房子。经理可能不会同意，我会帮你。别问我为什么，我可以再帮你从另外的地方买一套旧房子，也很大，大约十万。我是真心真意的，我见过圆圆，很可爱的一个女孩，你的家庭不应该得到这样的伤害。

       孟雨尘一时反应不过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他不知道对面的这个窈窕淑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客气地说，谢谢你的关心，你让我再考虑考虑。说完站起身，正要离开，程思思又叫住他，欲言又止，最后表情复杂地看着孟雨尘说：你还是小心一点身边的人，外面张贴的那份公告，就是你办公室里的人打印的，经理不知道，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好，你忙吧。

       孟雨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一肚子的狐疑。说也怪，这几天多少人找自己，都是为了房子的事，有的是关心，有的就很难说。就说这程思思，和经理的关系是公开的秘密，她为什么要帮一个穷光蛋？穷光蛋能给她什么好处呢？搞不懂，搞不懂。真是奇怪，看着程思思的表情，不像是骗人，再说了，刘凯琪也这么说过，嗨，伤脑子，管他呢！

       下楼正好和肖主任打了个照面，两人谁也不说话，尴尬地擦肩而过。孟雨尘觉着好笑，也没太多在意，赶紧回办公室上班。办公室里吵吵嚷嚷，见雨尘进来，都说他来晚了，没看见好戏。原来，刚才许伟来过，没收了那份公告，还把办公室的人臭骂了一顿，说没素质没觉悟。有人分析说，经理和副经理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是一条船上的海盗，完蛋都完蛋，拉倒都拉倒，他能不急吗？小臧这几天安稳的很，不参与讨论，全身心扑在工作上，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但雨尘越发觉得他面目可憎，也懒得搭理他，跟刘凯琪打了声招呼，准备工作。这时候，电话响，小臧眼疾手快，一把抓起，听完无精打采地看着孟雨尘：孟哥，你电话。孟雨尘接过来一听，原来是圆圆的班主任，说圆圆发烧，叫他赶紧带到医院看看。雨尘来不及通知妻子，赶紧准备走，刘凯琪说正好要出去办点事，和他一起。二人飞快下楼，招手打出租车，眼看出租车过来了，背后按喇叭，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正是程思思。

       刘凯琪跟程思思招了招手，和她亲热了几句。程思思说，你们到哪里？我的车正好要出去，来，上车吧。凯琪说，孟哥的女儿病了，要去学校接她。程思思说：那赶紧吧，别耽误了时间。几个人坐上车，直奔学校。孟雨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味说谢谢谢谢，心思全在女儿身上。

       这程思思真是犯了邪了，不但把圆圆从学校接出来，还送到了医院，叫凯琪多照顾照顾，才开车走了，走前还摸了摸圆圆的额头，亲了圆圆一下，圆圆很乖地叫她阿姨好。圆圆有一点肺炎，幸好班主任发现得早。等到打上吊针以后，孟雨尘就问刘凯琪：你和程思思还很熟啊？凯琪笑笑；你是不是觉得人家是经理的助手，就不该和她交往？雨尘忙摆手，把今天早晨的事说了。凯琪给圆圆递过去一瓶水，摸着圆圆的小脸蛋说：你爸爸真是个傻孩子。圆圆瞪大眼睛：阿姨，我爸爸是个大好人。凯琪说：对，大好人一般都傻里傻气的，你爸爸是个好爸爸。转头对雨尘做了个鬼脸：

       大哥，你真好玩。我和思思是一年来的，我们一直挺好。她之所以跟着经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她家里有两个病号呢？爸爸得了尿毒症，弟弟三岁时触电没了胳膊，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

       雨尘大惊，说：我和她接触少，也没听别人讲过，没想到，哎，还是个苦孩子，你看我，差一点错怪她了。现在就是可惜，这么好的姑娘……人哪！

       说着呢，程思思就推门进来了，手上提着几袋水果和点心，只打了一声招呼，又过来问问圆圆感觉怎么样了。她说自己有急事要到北京去，经理刚刚打来电话，不能坐了，要雨尘好好给圆圆治疗，千万别急，肺炎不可小视。雨尘不知有多感激，心底的泪几次要涌上来，控制住了，把思思送到医院大门口，看着车子消失在拐角处，一个劲地叹气。凯琪说：我也劝过她，和经理远点，但是思思是一个勇于牺牲自己、脾气又很急的人，说只有这样才能马上救她的爸爸。孟哥，你说这个社会怎么这样？好人也不少，怎么总是受伤害？嗨，又酸了不是？再酸下去，今天晚上又要喝酒了。

       孟雨尘傻傻地看着凯琪说：该换换上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