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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教育录:一位中国儿童的成长史②
孩子在悄悄成长,母亲在慢慢恢复
7时30分,我便匆匆起床。此时,我家的宠物狗铁蛋,还躺在枕头边,睡得很香。不过,当我起床时,它也赶紧打个哈欠,伸伸懒腰,起来了。这个起床时间,对习惯于上午11点左右起床的我来说,是相当难受的。但是,为了早点儿赶往医院,我还是带着兴奋,抓紧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二姐已经开始煎白萝卜水。我们像煎中药那样,煎着切成片状的白萝卜。等我喝完用开水冲的鸡蛋汤,白萝卜水也煮好了。这样,我们便提着保温瓶,匆匆赶往14路总站。不过,这杯白萝卜水,后来还是倒掉了,因为医院的护士不准喝。到站后,看车还没有到,我又抓紧时间,到小摊上买了一个烧饼夹煎鸡蛋。可是,就在我买的时候,车来了。等把找来的钱拿到手里,跑着去上车时,司机已经关上了车门,无论你怎么喊,他也不准备打开。这种做法,是很多中国公共汽车司机的习惯。没办法,只好再等下一辆车。好在,14路车发车的间隔只有两分钟,所以,两分钟之后,我们上了车。
因为是周六,车上的人不是很多。如果是平时,这个时候的公共汽车,即使是从始发点发车,也早已经被挤成了沙丁鱼罐头。还是在太平街下车,我提出转59路或者106路。二姐说,只有一站地,就走着去吧,况且这样也锻炼身体。走到半路,手机响了,一个女声说:你是7号3的老公吧?我一听,感觉到不对劲儿,直觉是打错了,因为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太太现在住的病房,是7号房间的3号床,便回答说:我不是,你打错了。
对方一听,非常生气,说:没错,我听出是你的声音了,你快来,大人孩子都没有人管!我身体很疼,不跟你说了。直到她说出“大人孩子都没有人管”,我才明白,这个打电话的人,可能是护工。我一听,又说:不是有护工吗,找他们呀!我走到门口啦,马上到。她说:护工能指望上吗?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赶紧加快脚步。
到了病房,迎接我的,先是太太的埋怨:你们怎么来这么晚?孩子六点都送来了,一直哭,我又动不了。接着,是邻床两位产妇的埋怨:打电话的那位说,你的孩子溢奶了,我老公帮你抱,吐了他一身的奶。你来这么晚,像话吗?靠近门口的那位,说得更厉害:有闺女的,都是男人修来的福,是好男人的,才能有闺女,像你这样的,根本不配!这个时候,我虽然憋着气,但也不敢发出来,只好一连声地向他们说谢谢。这时,太太解围说,他上夜班,起得晚。其实,我昨天晚上并没有上夜班。
在这里,有一个观点,必须提一下,那就是现在的很多城市人,已经在事实上从重男轻女,转向了重女轻男。他们的一个共同理由,就是女孩子和父母一条心,孝顺。而从前,重男轻女,也是考虑到孝顺。因为男孩子可以留到家里,而女孩子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有人说,这显示了一种文明的进步。对此,我虽然也相当认同这种观点,但是,还是想,所谓“文明的进步”,其实还是一种自私的表现。也就是说,在潜意识里,很多做父母的人,是希望儿女孝顺的,否则,就会觉得,养孩子没有多少价值。看来,养儿防老,还是当代中国人的普通观念,无论他是城市人,还是农村人。什么时候,我们能够真正让儿女像独立的人一样成长,既让他们独立发展,也让自己独立发展,既不让孩子依靠父母,而父母也不依靠孩子,可能孩子就会有现在这么大的生存压力,而父母也会因此而轻松许多。
一会儿之后,抱去喂奶的天健,又被抱了回来。我接了过去,见她睡得很香,就又把她放在了推车里。还没有回过劲儿来,一位护士进来送药,她指着我和二姐,当然,还有屋里的其他家属,说:你们家属,都出去,出去!这下子,她正好碰到我怒气的枪口上,于是,我冲她吼道:你嚷什么嚷!我们不在这里,行吗?你们的护工,够吗?见我怒气冲冲,她没敢说话。过了一会儿,在门口负责把门的工人,又来赶人,我又是一通脾气。她就说:你对医院有意见可以提,但是,不能在这里。我没再说话,只是用眼睛狠狠瞪着她,脸色铁青。这一瞪眼、一黑脸,比怒吼更厉害,她不再说话,自己走了出去。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合适的,也是不文明、没有修养的表现。然而,这一切,又与医院的服务不到位,有着密切联系。本来,按照医院的规定,妇产科病房男士禁入,而且只准家属每周二四六下午探望各三个小时。可是,如果没有家属的陪护,仅靠病房里的医护人员以及护工,根本就照顾不好病人。太太就说,她想让护工帮忙,把杯子里的凉开水倒掉一些,再加上一些热开水,这样容易立即喝,结果,护工倒掉了整个杯子里的凉水,然后,倒上一杯滚烫的开水。邻床的产妇说,整个楼层,晚上只有一个护工服务,根本就忙不过开。同时,妇产科可以让家属陪护的单间,只有四个,即便你有钱,如果没有关系,依然住不进去。当然,也有有钱的,那就是一个人包了三人间,所有费用全交,当单间用。本来,我也想找找关系,找一个单间,但是,太太不同意,就只好作罢。
冷静下来之后,再看躺着睡觉的天健,感觉比昨天时,脸更粉一些,尤其明显的是,太阳穴附近的头,已经不再特别扁凹。孩子的成长,真是快得惊人。仅仅只是一夜之间,她就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形象。而且,昨天没有怎么睁开的眼睛,今天也睁开了。这一次,我发现,她是双眼皮。看了她一会儿,护士送来体温计,依照护理习惯,这是要量每天的体温。我把体温计放在天健的脖子上,用手轻轻压着,好让体温计贴近皮肤。然而,由于她不停地摇头,结果,第一次量体温失败了,因为显示只有35度。我甩了甩体温表,重新小心测量,这一次,显示有36.1度。这说明,体温是正常的。而体温的正常,意味着一切平安。
给天健量了体温不久,邻床的产妇家里,来了至少六位亲威,一个个围着在床边,寒喧着中国人特有的客套话。这样一来,不到10平方米的病房里,一下子就挤进了包括病人和新生儿在内的十几个人。显然,这是极其不符合卫生要求的,也极其不利于产妇和新生儿的健康。可是,被探望的产妇,并不在乎,而是以一种幸福的神情,享受着大家的寒喧。其间,我还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一位亲戚,在临走时,给产妇放下了一些钱,说,我也不知道给你买什么好,就留点儿钱吧,你想吃点什么,就买什么。按照常理,别人馈赠你的礼物,是应该道谢的,何况是现金。然后,这位产妇只是瞟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当我观察到这个细节时,我真是颇为感慨:中国人亲戚之间的感情,竟然如此虚伪吗?
当来换药的护士,看到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屋里时,有些生气,便冲着他们说:你们怎么来这么多人?这对产妇和孩子不好,再说,这里还有其他的别人。就是回到家,也不能有这么多人。这样,这些来探望亲戚,又用那种一听就是客套话的寒喧,跟产妇告别。中国人在这方面的做法,只是让人哭笑不得。你说重亲戚之情吧,大家似乎都是在戴着面具,说着那种一听就是寒喧的客套话,有的甚至连客套话也不说,只是站在一边看。你说讲究坐月吧,似乎也不是,要不然,根本不会一下子来那么多人,从六十多岁的老人,到十八九岁的姑娘。他们根本就不考虑,自己这样做,除了赢得一个看望了产妇的名声,就是对产妇及新生儿构成直接的伤害。当然,影响的,还有其他的病人。
当这帮人浩浩荡荡地走后,屋子里安静了许多。于是,病友们及其家属之间讨论的,又换成了谁什么时候排气(放屁),谁什么时候排尿,谁什么时候大便了。这些平时完全羞于在公共场合谈论的话题,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下,变得非常随便,即便在你吃饭的时候,耳朵里听的,依然是排气、排尿、排大便。如果说,中国女人是含蓄的,那么,她们却绝对是开放的,既不拒绝说这些话,也不拒绝在非老公的男人面前,脱掉上衣换衣服,大敞着胸脯用吸奶器吸奶和喂奶。而在做母亲之前,她们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即便露了一点点乳沟,也会赶紧用衣服盖住,更不用说,直接露出乳头了。所谓害羞,这里,真的不存在。
12时,为了预防肠粘连等的发生,也为了促进排气,在我和二姐的搀扶下,太太慢慢地下床,咬着牙,慢慢地走。一般来说,这时候的产妇第一次下床,常常会有眩晕发生,比如眼前发黑、眼冒金星。但是,太太没有眩晕,这也许和她事前坐在床上一会儿有关。我没有想到,第一次下床,她居然走了好远,在走廊里走了一个半来回,中间,还有二姐的帮助下,去了趟卫生间。下午5时30分许,我在报社处理好准备上版的3篇文章,去崇豫宾馆吃饭时,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下午又走了几圈,已经排气了。孩子很乖,在玩。
术后第一天,一般吃流食。所以,1时许,在喝了一点医院的鸡汤、我在附近饭馆买的小米粥之后,太太说,最好再去买七八个柴鸡蛋,想吃的时候,可以用开水冲着喝。在家里,我们也经常这样喝,感觉比较有营养。这样,我抓紧时间,到附近的菜市场去,寻找柴鸡蛋。从前在天桥租居时,我经常来这个菜市场,所以,很快就找到了买鸡蛋的,便买了10个黄皮的柴鸡蛋。本来,我想买5个白皮的、5个黄皮的,但是,当我仔细观察白皮鸡蛋时,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似乎不是真正的鸡蛋,或者不是新生的鸡蛋,而是被处理过的。于是,便把已经放在塑料袋里的白皮鸡蛋,全部捡了出来,又换成黄皮的,而且只要那种带有鸡粪的。我的直觉是,带鸡粪的、表皮粗糙的鸡蛋,是鲜的。
送完鸡蛋,已经快下午2时了。因为还要做第二天的社论版,而除看了当天的《新京报》之外,并没有接触其他的媒体,不知道当天最重要的新闻是什么,也不知道作社论最合适的选题是什么,所以,我匆匆离开医院,从医院门诊楼门口坐公共汽车,赶回报社上班。好在昨天有约好的一篇稿子,而原来存的也有文章,所以,在约好了两篇社论稿件,处理好手头的工作后,便去吃饭了。
饭后,我迅速处理好版面,在等待领导审稿的间隙,开始正始构思《天健教育录:一位中国儿童的成长史》的写作方式,准备将何怀宏老师的建议,付诸实施。虽然,这个时候,我更想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下。在孩子出生前的两周,何老师即电话告诉我,如果可能,最好记录孩子每天的成长,这个过程及其成果,会成为一笔重要的人生财富。当时,我就感觉,何老师的建议十分重要,只是具体如何做,还没有考虑成熟。
构思很快就完成了,而且想好了整个记录的名字,趁着领导还没有来,从8时30分许,我便开始了第一篇记录的写作。12时,除了改版和签版(感谢上帝,这次的签版,极其顺利,总编辑仅仅改动了很少的地方,而以往,往往改动很大,修改起来,极其麻烦,而且很占时间,基本没有时间再做其他。),第一篇记录的基本完成时,我发现,字数居然有将近5000字。开完稿费,乘出租车回家,已经过了12时。会在出租车里,真是疲倦异常,一直闭目养神,直到快到角门时,才睁开眼睛。到小区楼下时,太太的外甥女已经接到短讯,抱着铁蛋下楼。遛铁蛋,是每天要做的事情,只有在让它自由自在地奔跑,并且拉完屎、撒完尿之后,它才会吃东西,才会不在房间里随地撒尿。
简单地吃了一包方便面、两块西瓜、一袋牛奶,我又打开笔记本,写作这篇记录,同时,修改第一篇记录。等本篇写完时,正好是凌晨3时。我简单计算了一下,发现连续写作的这两篇记录,已经接近1万字。而明天,还要再去医院,然后,从医院直接到报社上班。
2007年7月14日事(15日凌晨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