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教育录：一位中国儿童的成长史③

向光而视，向人而依，向乳而哭

    早晨8时许，尽管感觉非常困倦，我还是强打精神，起床了。铁蛋用疑惑的眼神，迷迷茫茫地看着我，它至今不明白，主人为什么打破了数年的作息规律，在通常都是熟睡的早晨，起床，然后，背着包，匆匆出门。自然，它是不会发问的，而不会说话，在一干热爱养狗的人眼里，是狗与人惟一的区别。

    说实在的，对铁蛋，我从来不愿意称它为“狗”，觉得这是看低了它、看贱了它，是把它归入了异类。平时，我只称呼它“铁蛋”，或者“蛋蛋”。觉得，只有这样，才算是平等待它。这种感觉，是只有真正热爱狗、热爱动物的人，才会有的。也正是由于这种感觉的存在，才使很多人把自己家的宠物，视为家庭中的一员，自命为“狗爸”、‘“狗妈”。我和太太，就是“狗爸”、‘“狗妈”一族。在我居住的小区里，还有“狗爷爷”、“狗奶奶”、“狗哥哥”、“狗姐姐”……

    8时30分许，只喝了两包口炎清冲剂、两包板蓝根冲剂——最近一两周以来，我的口疮非常严重，吃东西、喝水时，都会疼得厉害；而咽喉，也一直在疼，原来还有黑痰，现在，虽然黑痰没有了，但痛感并没有消失，所以，就靠吃这两种中成药维持着——我便又往医院赶。上公共汽车前，想再买一个烧饭夹煎蛋，看看等着买的人较多，而汽车又来了，便转身直接上车。

    刚到病房门前，查房又开始了，所有的家属，又被赶了出来。趁着这个时间，我便去找小吃摊点，顺便再买几份报纸，提前了解一下新闻，好为下午的工作提前做些思考性的准备。然而，转了一大圈，才买到了一个煎饼果子，而且，还是在一个时刻准备逃跑的无证小贩摊点上。这可真是中国城市人的悲哀。政府支持的“北京早餐”工程，根本就搞不起来，而市场自发形成的摊点，又被城管赶得战战兢兢，小贩们一个个都像做贼一样。如此一来，不但市民吃早餐难，而且很没有安全保障。中国城市政府的管理，就是这样的笨拙，或者说得更难听些是愚蠢。可以说，无证小贩的形成，完全是政府不正确管理直接造成的。

    不但早餐如此，在报亭里买的三份报纸《京华时报》《北京晨报》《北京娱乐信报》，每份报纸里，都夹着两份非法小广告，一份是卖假药的，一份是卖性药的。有意思的是，在《北京娱乐信报》的第二版，还刊登着一则启示，内容就是希望读者举报这种夹卖非法小广告行为的。可是，这种举报启示，并没有告诉读者，如果举报了，还有什么样子奖励回报。可以想见，有多少读者，会打那个举报电话。当然，也可能有，那就是极其热心的读者。我没有打这个举报电话，一来，不想浪费自己的电话费；二来，明知道打了也没有任何作用。我不知道，《新京报》里，是不是也夹着这样的广告，如果是，那可真是污染眼球的。

    我希望，等天健长大了以后，这样的状况，会有所改变。否则，中国可就真的没有希望了。而未来的中国，到底有多大的希望，有没有药可救，至少我的观点是，如果不发生大的政治变局，基本无药可救。所有的政策措施，都只能是治标不治本，仅仅只是断箭疗伤，甚至是在饮鸠止渴。

    当我再次走进病房时，天健已经洗完澡，被护工从育婴室抱了回来。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她会睡得很香。可是，她也只是在推车里睡了不大一会儿，就哇哇地哭开了。因为有了昨天的经验，所以，这一次，我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把她抱了起来，姿势也更加成熟。果然，一到了我的怀里，她就不再哭了，头枕在胳膊上，继续睡。只是，睡得比较浅。我抱了很长时间，但是，并没有感觉到多么累，而这与我平时注意锻炼身体有关。也许是她出生后不久，就被放在窗户边上，所以，对亮光，有着天然的爱好。只要走到有亮光的地方，她就会慢慢睁开一只眼睛——是的，只睁开一只，另一只，继续闭着睡。三天来，这似乎成了她的一个小小的特点。邻床的产妇家属也说，天健这孩子，喜欢亮光。喜欢亮光好啊，喜欢亮光的人，与太阳的距离近。希望这个孩子，是阳光型的。

    至于喜欢让人抱，我只是觉得，可能这样她会感觉比较舒服。但是，太太并不这样看，她的意见是：被人抱着，让婴儿有安全感。仔细想想，她的这个观点，还是很有道理的。是啊，在水晶宫里，她是最安全的，一旦脱离了这个母体中的天堂，安全感就会随之消失，恐惧感就会随之而来。在睡觉的时候，她偶尔的、突然性的“惊”，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只要认真观察，你就会发现，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周围突然响起一个较大的声音，或者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

    向光而视，向人而依，应该是所有婴儿子“天赋”，邻床的孩子也是如此，本来正哭得哇哇响，一旦被人抱起，便会立即停止哭泣。在这里，光和人，都成了安全的符号。看来，所有的孩子，在他们还是婴儿时，都天生地向往光明，而不在黑暗。至于当他们长大以后，走向不同的人生道理，的确是后天教育的结果。

    本来，母亲的初乳，号称“血乳”，是最好的食品，不但营养丰富，而且富含免疫力因子，所以，应该让孩子吃。但是，绝大多数做剖宫产手术的产妇，都要在吸奶器的帮助下，才能分泌出初乳。这样，最初的很多初乳，都被浪费掉了。即使从这个角度来说，剖宫产也的确应该成分娩时最后的、迫不得已的手段。太太自然也一样，要靠吸奶器，才能分泌出初乳。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吸了两三次，她的初乳，都不是黄色的，而且血色的。由于是周日，除了急诊，医院门诊不上班，所以，乳腺科的医生，要到周一才能来。这使我隐隐有了一些担心。吃过晚饭后，在报社，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百度上搜索与“血乳”有关的资料，但是，太太的这种情况，却没有查到。

    上午11时，天健又开始哇哇地哭开了。这一次，太太提醒，看是不是拉屎了。于是，在太太的指点下，我开始学着第一次给婴儿换纸尿布。好在这个活儿非常简单，所以，并没有怎么费劲，就换好了。只是，在提着她的两条小腿，给她用湿巾擦洗、扣上纸尿布时，她哭得更厉害些。

    换好了以后，把她抱起来，她便不再哭了，而是睁开两只眼睛——是的，这次是两只，向上看着什么。我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婴儿，是否能够看清眼前的东西。但是，我却能够感觉到，她的确是在看，认真地看。当时，我突然想起了小鸭子的故事，小鸭子出生后，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活物，就会被它认作自己的妈妈。于是，这个活物，无论是鸡，还是狗，或者是人，走到哪里，就会被小鸭子跟到哪里。关于这个故事，我只是从书上看到的，并没有真的见过，所以，是否真是这么一回事儿，还不知道。虽然，我小的时候，养过很多鸭子。显然，婴儿是不具备这种能力的。否则，人类的世界，可能会更加有意思一些。

    这个时候，邻床的产妇，已经办完了出院手续。于是，我们稍稍松了一口气。事实证明，这口气，也只是松了两三个小时，在我下午2时急急忙忙去报社以后，这个三人间的病房，又住进来了一位刚刚做完剖宫产的产妇。二姐直言直语，对另一位同房产妇的家属说：这家人终于走了，他们来的人，也太多了，心焦人。太太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不让她再说下去。

    实际上，二姐说的是实话。可是，在中国人的社会里，这样的实话，是不宜说的，否则，就会得罪人。当然，就是得罪了，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一出院，大家又都成了陌生人。可是，假如是在西方社会，可能不必等他们出院，同病房的人就会直接当面提出抗议。中国人的虚伪与悲哀，在这种事情上，表现得最明显。

    11时30分许，天健哭得厉害了一些，二姐抱着她，也没有起到多大的安慰作用。这时，二姐说，孩子应该是饿了。于是，就拿了装着凉开水的奶瓶喂她。虽然，她张着小嘴，噙住了奶头，但是，却根本就不吸。为什么？她在品味之后，发现味道不对，便拒绝吸吮。二姐决定，在凉开水里加点儿白糖，甜甜的，兴许可以骗住孩子，让她多少吸一点儿，起到安慰作用。可是，当加了白糖的凉开水，再次送到她的嘴边时，她又一次拒绝了。

    婴儿的味蕾，竟然如此敏感，这可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我原来以为，婴儿的味蕾，不会发育这么快的。看来，孩子是聪明的，你根本骗不得，也骗不住。这件事，可以说是天健降临人间后，受的每一次骗。只是，这次骗，是完全善意的，而且，也完全没有得逞。天健以她的独立自主，成功地拒骗。希望，今后，她能够保持这种好的作风。

    12时，护工们收走了所有的孩子，集中到婴儿室喂奶。天健他们刚被抱走，A和B就来了。她们是来看天健的。然而，她们的出行安排，却是非常糟糕。因为怕病房不让进，就让C和D留在家里，等她们俩看完后，再让B回去，A留下来替二姐，让C和D再来；C和D看完后，再和二姐一起回家，然后，到天坛公园去。

    很明显，这种做法，是非常笨拙的，既没有计划好，也不会统筹利用时间。病房即便不让进那么多人，他们四个人，也完全可以在门口等着，然后，一个进，一个出。于是，我、太太、二姐，都说他们这样安排，非常不妥。可是，说来说去，她们俩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我有些生气，就说：真笨！话一出口，A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然后，在B的圆场下，两个人又走了。

    她们走后不久，天就下起了雨。雨很大，所以，B又打来电话说，他们不去天坛公园了。太太听后，又在电话中，批评了A几句，大意是：周六一天，不领着三个孩子出去玩，全呆在家里，周日又这样安排，真是没有计划。

    从这件事情上，我感觉到，教育孩子学会有计划安排生活、学会统筹利用时间，是多么重要。否则，即便有钱（太太给了他们1000元，让他们安排北京的旅游）、有时间（周六日全天），而且守着众多旅游景点，其中，有很多对学生有着特殊意义的免费旅游去处，如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还有很多收费低廉的场所，如博物馆、纪念馆等，也依然什么也看不到。旅游是这样，做其他任何事情，也是这样。

    下午2时，我赶回报社上班。晚上7时，我照例去宾馆吃饭，路上给太太打了一个电话，知道一切平安，天健睡得很香。饭后，签版也非常顺利，文章几乎没有任何改动，所以，晚上10时30分，我就离开报社，打车回家。在此期间，我通过MSN告诉我的小说《草根儿》的责任编辑宁宏，我得了一个女儿。宁宏在表示祝贺的同时，说：现在，你知道女人的不容易了吧。我回答说：是的，以后，要对太太好一些，不，应该是更好一些。事实上，人也许只有这样的经历，才能够感觉到，女人与母亲之间，到底有多远的距离。

    回到小区，照例，先遛铁蛋20分钟。随后，我走到书房中，给他们四个人，开了一个五分钟的小会，告诉他们，做任何事情，都要有计划性、统筹性。时间，对现代人来说，是巨大的财富。如果不懂得如何利用时间，那么，就是再有才能的人，也不会成功。毕竟，才能也要靠时间，才能施展。而将来，在教育天健的时候，我首先需要做的，就是让她养成好的习惯，知道如何计划生活，如何统筹利用时间。这样，你可以用最少的时间、最少的精力、最少的金钱……办最有效率、最有成效的事情。

    好的习惯，可以影响人的一生。此话，真是极其有理。

2007年7月15日事（16日凌晨1时3分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