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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蟋蟀弄堂祖母劳伦斯杂谈 |
分类: 唐尼陈/新闻晨报/东方早报 |
劳伦斯吴是劳伦斯吴的孙子,劳伦斯吴是劳伦斯吴的祖父。洋人长幼常见同名,用英文名字的上海人中却不多。劳伦斯吴和他的祖父是我认识的两位。
劳伦斯吴是长孙,父亲是长子。父亲生在解放时,长在红旗下,没有英文名字。
劳伦斯吴从小跟祖父住。祖父家在城隍庙边上的弄堂里,家里很多门,很多楼梯,很多人。很多叔叔、婶婶住在一起。很多叔祖父经常来作客。
从那条弄堂走到外滩,煮一壶咖啡的时间。祖父去和平饭店看朋友,一个做法国菜的厨师。祖母在底楼厨房煮咖啡,劳伦斯吴在天井里拍皮球。咖啡味道随着蒸汽弥漫开来,他听见祖母对阿姨说,大概到了。
劳伦斯吴的英文名字是祖父起的。后来,他告诉孙子,劳伦斯是洋酒行里的一个英国人,年轻,有礼貌,快活。劳伦斯是祖父的同事,教他煮咖啡的方法。祖父教劳伦斯斗蟋蟀。他们一起到苏州去捉蟋蟀,在玄妙观吃点心。那是劳伦斯第一次用自己的蟋蟀赢了祖父。接着他上轮船,回欧洲打仗去了。劳伦斯没有回来,也没有信。祖父一直用他教的方法煮咖啡,但不再斗蟋蟀了。劳伦斯送给祖父一辆英国脚踏车。每个周末,祖父都要把脚踏车搬到弄堂里,卸下链条、钢圈,用去污粉擦亮,然后骑着它出门兜一圈。回来锁好,不许任何人碰,直到劳伦斯吴长大。
听了这个故事,劳伦斯吴的第一反应是问:“那你为什么也叫劳伦斯?”“不知道。”祖父的父亲很早就不在了。劳伦斯吴的曾祖父在轮船上打工,远航到俄罗斯。回来时,船上装满了出逃的白俄贵族。曾祖父留下来的惟一一件东西,是一个铭着俄文的粗瓷盘子。过年时,祖母用水磨面粉做猪油黑芝麻馅的宁波汤圆,就放在这个盘子里,盖上一块濡湿的毛巾。
祖母走后,城隍庙附近拆迁,老房子铲平了,弄堂和路消失了。祖父搬到劳伦斯吴家里,喝袋装速溶咖啡。每个周末,劳伦斯吴用轮椅推着祖父上街,看那些农田里造起来的新小区。祖父说,不太听得到蟋蟀叫了。
年初四,忙着准备接财神的前夜,劳伦斯吴去世了。劳伦斯吴没哭。父亲在屋里点香拜祭,他在阳台上看祖父看过的书,企鹅版的《大卫·科波菲尔》,喝着洋酒。香港人梁朝伟说,洋酒好喝,就因为它难喝。快雪时晴,阳台下匆匆而过,尽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