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李石《巧宦论》详注2
(2022-12-13 17: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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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李石《巧宦论》详注2
何谓伪?饰其外而忘其内,陟其华而无其实,炫死鼠以为璞,售蜡箠以为鞭,鲧以象恭欺尧,少正卯以伪行欺鲁,此饰虚诞以为真也。
何谓佞?顺适逢君而自以为智,乏骨鲠之操,无忠亮之节,祝鮀求容于卫,而幸免祸害,梁丘据取嬖于齐,而无所可否。此崇谀媚以为智也。
何谓倾?陷人之尤以争名于朝者,美锦覆阱而欲人不知,含沙射影而欲人不寤,王导杀周伯仁,以博金印。褚渊卖袁粲,以取富贵,此掩众人以取名也。
何谓险?面狠而愎,心凶而戾,人知恶之而无以胜之。人欲杀之而无以先之,如蝮蛇之含毒,鬼车之煽怪。卢杞奸诡而主不知,王莽篡逆而主不寤,此启祸害以自利者也。
何谓幸?其说之晦昧于中,其气之凌蔑于外,如甘酒之适口,如美色之悦目。公孙弘多陈事端,冯道之脱兔备位,此多端倪以有卜也。
何谓术?挟主以为市,不顾主之利害,而以身试术也。小者乱一国,大者乱天下。操术之不仁也。踊贾则利人之刑,棺肆则祈人之疫,皆凶术也。苏秦以术乱六国,张仪复以其术而轘之于燕,晁错以术削七国,袁盎用其术而戮之于汉。此立机数以罔上也。
嗟夫!禄仕者,名之所在。君子、小人之所同欲。君子则有道以定命,小人则巧以自致,而唯六者之趋,患得患失,不顾利害是非,营营求所以为干进之涂,必有一于此者,真天下之小人也!
孔子致严于惩小人者,亦懔懔矣!战国游说,大抵多六巧之志。思有以大矫,拂之曰先进于礼乐如用之。则宁为野人,不为君子。利害是非,徇吾道,死生以定天命而已。其以史鱼为直,以蘧伯玉为君子。又曰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专以惩小人之巧于仕也。或曰有君子而犹不免于巧者,是亦小人也。巧于杀人以争名,当世岂直道君子哉?孟子所谓枉寻直尺可也。
叔孙通以五百弟子自援,不能盖二生之愧。董生以儒学名世,不能掩杀主父偃之羞。姚元崇不死武氏,既为宰相,伪疾以陷魏知古,其巧尚何求?故备论之以为小人之戒。
注释:
本文思路条理明晰。对六种小人入仕的办法从语义角度解释,之后再从史实论证。伪,从内外、华实看。“炫死鼠”用《庄子》“腐鼠”、惠子相梁的典故。蜡鞭犹说外强中干、银样蜡枪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典出柳宗元《鞭贾》。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十六:“《战国策》:‘苏代曰:“齐,紫败素也,而贾十倍。”’言外美而中腐,如以败素染紫也。与蜡鞭之说正相似。”鲧,大禹的父亲。《尚书·尧典》:帝曰:“吁!静言庸违,象恭滔天。”象恭,可以理解为给有勤勉不懈的表象。郑玄注:不懈于位曰恭。少正卯,与孔子同时的鲁国讲学者。孔子以为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是小人之桀雄。
祝鮀,字子鱼,春秋卫国大祝。《论语·雍也》: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论语·宪问》: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佞本义即花言巧语、富有口才。梁丘据,春秋齐国大夫。齐景公以为是忠臣,晏子以为是小人。事见《晏子春秋·内篇谏下·第二》。按李石的思路,今天明哲保身、敢怒而不敢言、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一味逢迎,都属于佞。
倾主要针对他人,设陷阱,暴露他人弱点,含沙射影、暗箭伤人。王导与周伯仁都是晋名臣。《晋书·列传三十九》:初,敦之举兵也,刘隗劝帝尽除诸王,司空导率群从诣阙请罪,值顗(字伯仁)将入,导呼顗谓曰:“伯仁,以百口累卿!”顗直入不顾。既见帝,言导忠诚,申救甚至,帝纳其言。顗喜饮酒,致醉而出。导犹在门,又呼顗。顗不与言,顾左右曰:“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既出,又上表明导,言甚切至。导不知救己,而甚衔之。敦既得志,问导曰:“周顗(y)、戴若思南北之望,当登三司,无所疑也。”导不答。又曰:“若不三司,便应令仆邪?”又不答。敦曰:“若不尔,正当诛尔。”导又无言。导后料检中书故事,见顗表救己,殷勤款至。导执表流涕,悲不自胜,告其诸子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褚渊(435-482),字彦回。袁粲(420-477),字景倩。褚渊和袁粲同为宋明帝的顾命大臣。齐代宋建齐,袁粲谋讨萧道成,褚渊告密。至于当时民谣:“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按李石的意思,倾往往有同类相残的意思。
险,侧重说手段险恶、用心狠毒。蝮蛇,反鼻蛇,一种奇毒之蛇。鬼车,即古代传说中的九头鸟,能收人魂魄。人要么不知道,要么是知道了也无可奈何。举例说卢杞、王莽。卢杞(?-785),字子良,卢怀慎之孙,唐朝奸相。王莽(前45-23),字巨君,汉昭帝时权臣,新朝皇帝,公元8-23年在位。
幸,观点隐晦,中心空虚;外表华丽,辞气夺人。淦举公孙弘与冯道为例。公孙弘,西汉丞相。人讥其行诈术。公孙弘说:“知我者以我为忠,不知我者以我为诈。”冯道(882-954),字可道,瀛州景城(今河北沧州西北)人。五代十国著名宰相,历经四朝十代君王,世称“十朝元老”。欧阳修骂他“不知廉耻”,司马光更斥其为“奸臣之尤”。冯道名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李贽以为他务在安民而已。按李石的意思,显然从北宋史家观点。脱兔备位,强调让自己脱身,能安享尊贵。
术,挟主以为术,强调把君主当成自己的本钱。不顾君主的安危追求个人利益。踊贾、棺肆,含有资本没仁慈而唯利是图的含义。踊贾,典故出《左传》,即所谓“踊贵而履贱”。棺肆,典出《汉书•刑法志》:“今之狱吏,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功名,平者多后患。谚曰‘鬻棺者欲岁之疫。’非憎人欲杀之,利在于人死也。今治狱吏欲陷害人,亦犹此矣。”做官不能把国家、人民赌上。举例苏秦、张仪、晁错、袁盎,显见对纵横家的批评。
君子以道定命。小人只为仕而不惜一切代价。所以用巧。干进,谋求仕进。营营。追逐。《楚辞·离骚》:“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唐《庄子·庚桑楚》:“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吕坤《呻吟语》:士君子要任天下国家事,先把本身除外,所以说“策名委质”,言自策名之后,身已非我有矣,况富贵乎?若营营于富贵身家,却是社稷苍生委质于我也,君之贼臣乎!
结尾用孔孟的观点重证自己的观点。史鱼、蘧伯玉(蘧瑗)都是孔子赞美的君子。《论语·卫灵公》:“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论语·宪问》: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孟子正义·滕文公下》: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且夫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
用历史上其他例子对比。叔孙通事,见于《史记·叔孙通传》。原文有:“于是叔孙通使徵鲁诸生三十馀人。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以得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无污我!”叔孙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董生指董仲舒。他与主次偃都是汉武帝时的儒臣,相互嫉妒。主父偃后被族诛。李石以为也有董仲舒的责任。
最后说姚元崇事。武后时不死,当上宰相之后又陷害魏知古。所以也归于小人。李石论姚崇事,参阅《婉崇轻魏知古》《夜明帘解张说之难》等篇详注。伪为足疾是构张说。李石混而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