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忧伤
(2012-05-13 00:3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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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最后红线决定不杀薛嵩,这是因为薛嵩是个能工巧匠——一个勤奋工作的人。一个人只要有了这种好处,就不应该被杀掉。
——王小波《万寿寺》
很少有人知道,红红也进过矶甸沟,并且这件事情经常发生。这是青花红三大主治医师才知道的秘密。在俊俊还在霍紫兰手下当值的时候,红红就进过矶甸沟,但红红活着出来了,与其他活着出来的人不同的是,红红并没有销掉户籍,剥夺一切过往。因为红红所有的户籍都是假的,李碧尔倒也拿她没辙。
公共卫生衙门例行开会,散会后,衙门把各路郎中倾泻而出,花儿和青姐见红红还没出来,便让其他人先去逛逛集市,他俩稍等片刻。两人一直等到衙门门口人都散尽,一辆马车从衙门侧门徐徐出来,腾起阵阵沙土,花儿青姐忙张开长袖,掩面遮灰,青姐顺势掏出丝帕;可花儿却没有随身的丝帕,袖子一张,手在空中随便一抓,抓到一团柔软之物,嗅到一丝熟悉的淡香,花儿便带着青姐走到街角。
衙门看门儿的衙役便见一辆马车一溜烟走了,走后什么都不剩了。花儿张开丝帕,上面有浅浅的针眼儿,“勿挂回馆”。
红红是蒙着眼睛进的矶甸沟,但方圆百里之内,如此阴潮之地仅此一处,红红一进去便知。大概走了一盏茶功夫,便到了一处厅堂,上挂“抱朴”,厅堂似乎与外界相通,舒适清爽多了。衙役倒也客气,给红红摘下黑布,请坐,看茶。
不出片刻,李碧尔和霍紫兰便从另一个门走了出来,二人看到红红脸色平淡,并无惊诧之意,厚厚的粉底之下的脸皮略有吃惊,好在面目肌肤颤动有限,脸上的妆容还在。李碧尔外穿了一件白底黑藤枯藤老树昏鸦坎肩儿小袄,内穿锦缎百鸟朝凤修身旗袍,下着白色英吉利尼尔龙蝉翼丝袜,这身装备勒得李碧尔浑身上下每块肉都喘不过气儿来,李碧尔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在下实有难言之隐,才出此下策,请先生府上一叙。”
霍紫兰上身浅紫色午夜幽兰花袍,下身墨绿蜻蜓点水暗绣褶裙,衬得整个人发出幽幽地蓝光,说:“李大人言重了,衙门实在不是什么说事的地方,还是府上方便。”
红红用浅浅的笑遮住嘴里撩起的牙,一手紧握银针,一手作揖答道:“能得李大人如此照顾,下属受宠若惊,不知下属如何效劳。”
李碧尔见红红比自己更平常心,心想着青花红个小破医馆的馆长倒也见过世面,处事不惊。便也懒得匆匆客套了几句,上通天文,下至地理。
红红听着听着心想,李大人原来喜欢看《江城晓》这种品味的报纸啊,怪不得说话和打扮都这么引领屠户潮流啊。红红在衙门待了片刻,觉得无聊,寻遍整个衙门只能找到当天的《江城晓》,只好硬着头皮读了一会儿,《江城晓》这种定位的报纸,就是一看题目就知道内容,甚至有的章节你一看章节题目便知道整册的内容。
李碧尔磕磕巴巴地背了几段儿,见红红倒也能应对上来,心想奇怪:“所有被请来看茶的人都没看过《江城晓》,她如何知道这么多。”这一打岔儿,她忘记自己背到哪里了,霍紫兰却早就在一旁睡着了,她只好说:“红先生,你可知江湖失传已久的百花集?”
红红心想,您老人家终于亮出真身了。“百花齐绽,罅隙生参;千草灵光,锦绣神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先生说的是,这百花集和千草方是自古以来的乱世奇方,乱世之处,散落神州各地,孤本难全。如今我手上正有西域德意志孤本一篇,还请先生参详,李某不求闻达于乱世,但求百花灵药再现,造福一方。”
红红见李碧尔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便把所谓的孤本拿过来一番,红红就有吐血的冲动,什么西域德意志孤本啊,根本就是地摊货,这货全江城医馆门口小商贩处皆有收买,他们口径统一,一边说这是孤本,一边从怀里掏出大把,让你挑本新的、字儿全的。
“百花方乃乱世名方,岂是我等鼠辈能参悟的,况且我看这孤本的绢纸夹层里写的是洪兴纸坊今年的年月啊。”红红漫不经心地说。
李碧尔面色一僵,拿过来一番,道:“哪有呢,确实是西域德意志孤本呢,不是孤本也是孤本的誊抄本吧。还请先生先研读一下,保证与街边小贩的有所不同,请着重注意玳瑁散那一方。”说罢,李碧尔看到霍紫兰口水流了一身,午夜幽兰早已成了幽谭水莲,便把霍紫兰拖了出去。
刚出去几步,便折回身来,说:“先生乃杏林妙手,贵为馆长,还有诸多公务未断,申时一过,先生便请衙役送您回馆,第二天再去接您,还请先生自重,慎言。”
李碧尔出来了,红红打出一口气,心想幸好没有露馅儿。红红早就料到了今天,所以没怎么吃惊,她只想知道李碧尔到底知道多少。乱世戊子年夏,香楼一夜之前树倒猢狲散,百里红趁乱逃出,路上遇到了半疯半傻的老鸨方粥子,忽念起恩德,心生怜意,便携其一同逃亡江城。秦淮河画舫无数,但皆有主,标明楼号和艺名,只好从陆路避人耳目,日夜兼程逃亡不毛之地,乱世之乱——江城。逃到江城马房山正是宵禁之时,百里红变到城外莲溪寺借宿,在路上遇到一名意识不清的叫花子,浑身发冷。百里红心想,一个疯子是疯,两个疯子还是疯,索性就把人往马车上一扔,继续赶车前往莲溪寺。
在莲溪寺调理数日,方粥子醒了,天天到处看到火光,就失魂落魄地说:“起火了,起火了,起火了。”反倒那叫花子只是饿昏了。叫花子原本是个道长,还是道医,叫公羊羽,不过公羊羽到是不信什么金石之说,相信乱世所有的杏林医法无不出自上古乱世典籍《百花方》和《千草集》,也就是在那是红红第一次听到“百花齐绽,罅隙生参;千草灵光,锦绣神州。”;红红偶遇名医,便让公羊先生给方粥子看看,公羊羽叹了口气,说:“红姑娘的这位闺蜜,贫道医术有限,只知其实血脉不畅,压制神经,亦不知何方可解。”
公羊羽见红红孤身一人,还要照顾个疯子,身无长物,便问红红有没有兴趣学点杏林之道,也好糊口。红红流落江城,一路上并没有仇家追杀,便在莲溪寺住下,公羊羽倾囊而授,把《百花方》和《千草集》也拿出来,要红红务必记熟,其中很多残缺不全的地方,公羊羽也承认,这个孤本是自己早年游历四方游,意外在黄山花山石窟碰巧拾得。也未必就是对的,个人理解不同,填词也未必相同,玳瑁散便是当年公羊羽交给红红的第一个药房,公羊羽说这个玳瑁散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药用价值,只是这种煎熬方法比较特殊,也具有代表性,并且公羊羽自信对这个方子的解读一定是正确的,所有的医理、天道、地势都是相合的。
红红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公羊羽在莲溪寺待了一年有余,便深感自身绝学亦有传人,不甚欣慰。准备辞别继续云游,以期天地之灵,其道自明。临走时,公羊羽说红红千万不可大肆宣扬其道,着江城里,还有有个李碧尔的贪官,也对杏林妙术有兴趣,倚望长生不老之说。其实公羊羽和红红偶遇之时,正好是公羊羽被李姓贪官刚从矶甸沟里放出来的时候,一番言语,红红默默点头,含着泪把恩师送走了。后来红红根据公羊羽留下的清神醒脑穴位按摩法,再结合《难经》,独创百花银针。
红红初到此处,看到桌子侧面可了一行字:百花齐绽,罅隙生参;千草灵光,锦绣神州。觉得这就是公羊羽当年被关之地,不觉想起了过去,便哭了出来。红红哭起来并非海嫂那么惊天动地,而是一种小桥流水人家的婉致和细水长流的幽怨,声音倒是不大,就是细细地穿梭在整个大牢里,整个大牢里的犯人都觉得无数只白蚁在啃食这个大牢,用不了半天,大牢便被白蚁啃食干净,都也不敢睡觉了,时刻准备着往外逃。
红红一边哭的梨花带雨,给所有囚犯无限希望,一边把那本地摊儿货翻了翻,发现玳瑁散那章内容还算齐全,出入不大,红红想来,可能这是公羊羽当年给李碧尔留下的东西,只有玳瑁散那章有章可循,其他都是颠三倒四,长此以往,李碧尔大限将至。
红红当天夜里回到医馆,把青姐和花儿把事情一说,然后说自己自有打算,不用操心,但要把医馆的事情处理好。
第二天马车如约而至,红红一到矶甸沟抱朴堂,便把那本地摊儿货上的玳瑁散的内容整理了一下,写了几个药房,布置衙役去找来,玳瑁散的配置和煎熬并非难事,只是过于耗时,一剂要做七天,一月仅可得四剂。七天之后,李碧尔过来检查,对红红煎熬的玳瑁散非常满意,自己当场喝了一口,说了一句:“红郎中果然杏林妙手,绝世无双,还请先生再接再厉。”
后来李碧尔灵机一动,甚至把公共卫生衙门的主簿俊俊找过来,说这个方子再改进一下,说不定就能延年益寿,后来李碧尔自己便懒得动弹,成天催着俊俊过来要玳瑁散。后来俊俊带了个小药童,也常来要。其实红红每每煎熬之时,烟熏火燎,都会想起香楼的过往,也会想起公羊羽的恩情,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了出来。
红红当馆长已多年,非重要药方,都打发药童去煎熬,这么多年,那还受过这等烟熏火燎,熏得眼睛也红了,皮肤还起疹子了。
李碧尔为了炫耀自己的玳瑁散,还特别把太医署医博士司马逄梓带过来视察工作,自古以来,所有的皇帝都在做长生不老的美梦,乱世自然难逃其咎。医博士对此非常感兴趣,并希望红红能在玳瑁散的基础上煎熬玳瑁红花散,并且希望玳瑁红花散中完全没有玳瑁的郁结之症,呈现红花的通经化瘀的功效,时下正是青花红医馆营业执照复审阶段,医博士暗示说:“若红馆长能成此奇药,青花红连升三级,直升三级甲等。若红馆长未能复命,恐此事夜长梦多。”
红红心想好不容易打发了个李碧尔,又来个医博士,真的倒霉透顶了。可是也没办法啊,医馆一大家子人,总得混口饭吃吧。红红开始用各种药引把红花引入玳瑁散中,玳瑁性甘、寒,入心、肝经,清热解毒,平肝定惊。而红花,特意香气,性苦、温,活血化瘀,祛瘀止痛。一定要找到合适的药引把二者调和,才和成药,否则服者经脉逆行,经脉灼烧,外出凉汗,不得而治。
红红想这个题目更难,好歹自己贵为公羊羽弟子,不能辱没师名,行医多年,后来受青姐启发,获益良多,精进不少,虽不能自成一派,倒也偶有小成。
这期间俊俊还拖着拖油瓶的小药童毫无顾忌地过来找红红要玳瑁散,红红自己的医馆都难保了,那还有空搭理俊俊,红红就想你就一个小主簿,凭什么和李碧尔一样来逼我。有一天俊俊再去的时候,红红直接丢了一句:“要要玳瑁散可以,让李大人亲自找我拿!”
俊俊和小药童回去和李碧尔一说,李碧尔便觉得这事情不对劲了,便又精心装扮,头顶南海珠花,上传早有蜻蜓立上头短花襦,下着碎花胡服裤,希望说服红红与俊俊和小药童详细解说玳瑁散的煎熬细法。没相当红红相当痛快的答应了。还非常耐心地教俊俊调配了两次,李碧尔倒也大发善心,再也没叨扰红红,对红红说:“红郎中还好自为之,玳瑁红花散至关重要,望三思。此间任何器具,凡有所用,尽管开口。”
红红将前后事项与花儿和青姐细说,花儿说:“你应该学习公羊羽,在俊俊的方子里动点手脚,让她不易察觉,好以养天颜!”青姐说:“玳瑁散本对灵体无多益处,但长期服用,必有异样啊!”红红倒也没怎么在乎,说:“总而言之,她放过我了就好,本来同样的药方,同样的煎熬过程,不同人配制就会有差异,一切都看造化了。”
抱朴堂的条件实属一般,且在衙役的监视下探究药理总觉得怪怪的,好在有了医博士司马逄梓做保护伞,李碧尔也不敢拿红红怎么样,红红便跑回医馆,在景逸楼专心熬制玳瑁红花散。没了李碧尔在后面没完没了得要玳瑁散,红红每日从百草园中经过,直接取药做引,倒也方便轻松了许多。不出一月,红红便熬制出了玳瑁红花散,药剂用快骑送往洛阳太医署医博士处,太医署立刻下达公文宣布青花红医馆连升三级,直至三甲医馆。
数年过后,李碧尔因连年服用玳瑁散导致虚寒入髓,终不得治,得知此事时,青花红医馆正值巅峰,红红从病人口中偶然得知这个消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点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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