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我是走投无路。但是我显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王小波

似乎一股忧伤的气氛在整个医院弥漫开来，来了没多久的娟儿姐的天空终于飘过了忧伤的乌云，一片，两片，三片……

娟儿姐为什么要来花青红衣馆呢？众所周知花青红医馆专治精神疾病，例如梅杜莎这种特殊疑难杂症。对，忘了说，在方粥子的强烈要求下，我们医馆通过民主选举的方式，决定让青姐给方粥子赐名梅杜莎。娟儿姐最早是西枫苑医馆对面的晓月楼得楼医，每月俸禄虽然很少，好歹还算娱乐性质单位，并且终日无非帮姑娘们打打胎，发发避孕药，著有《人类在恋爱中产生的神奇物质——情素》。

直到某一天，衙门眼红晓月楼的暴利经营，县长夫人，也就是晓月楼前前花魁春丽娘，在后院种花的时候，突然无聊，又嫌县长来钱太慢，和县长一合计，决定将晓月楼划为朝廷经营，从中攫取暴利。这个春丽娘当年饱受老鸨皇链的折磨，把皇链折磨的连那句“我上面有人”都说不出来，就惨死牢狱。众娼妓都以为晓月楼的春天终于来了，谁知道这个春丽娘早已人老珠黄，比皇链还皇链，春丽娘宣布新楼规之前，有一个少不更事的姑娘玉梅，当场吐血三升而亡，娟儿花了三天三夜，终于将其救活，小姑娘玉梅看到远处皇链走来，留下一句：“老娘做鬼也不放过你！”香消玉殒，溘然长逝。任娟儿姐销魂巴掌扇得惊天地、泣鬼神，玉梅也一动不动，当晚尸体在月光下消失，谁也不知道玉梅尸首何处。

一开始春丽娘只是对姑娘们有要求，娟儿姐一直都算公共医疗衙门的人，皇链从来也管不着她，也变相安无事。可这个春丽娘，折腾完姑娘们，就开始折腾娟儿姐，说作为公共医疗衙门的人，娟儿姐不能满足与听上去就儿女情长的销魂巴掌，应该推动当朝公共医疗水平的提高。春丽娘赔上了老本，色诱公共医疗衙门的秦文书，给娟儿姐下了死任务，年底之前完成情素的深入研究，要至少发表三篇高水平论文到核心期刊《乱世群医》和三篇专利给衙门，娟儿姐收到文书的当晚死了的心都有了，想用销魂巴掌把春丽娘给扇到吐血而亡，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话说娟儿姐苦心孤诣，好不容易发现了人类恋爱中令人感到幸福的物质——情素，所发文章入选当年“乱世十大年度发现”，为此娟儿姐还获得晓月楼终生楼医的荣誉称号，这个终生楼医，就是铁饭碗，娟儿姐可以每天到处给姑娘们发发避孕套，讲讲生理常识，就可以打发余生了。

直到春丽娘接手晓月楼，一切都变了，这种让全乱世百姓觉得幸福的物质，偏偏让娟儿觉得痛不欲生。春丽娘假意要给晓月楼名医提供最优良的条件，准备提供西阁楼给娟儿姐潜心撰写论著。娟儿姐一听西阁楼，心里打了个寒战，心想，西阁楼以前是专门关押和嫖客私通的姑娘的，姑娘有进无出，你以为老娘傻啊，想把老娘害死的小黑屋里，没那么简单！

娟儿姐觉得这铁饭碗算是到头儿，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烧云，想起了自己远方的夫君——彭少，娟儿随时冀州人士，年少前往洛阳求学，十年寒窗，数易先生，但始终有一个身影在背后默默支持他，那就是三巴蜀人士彭少。他们从春天百花开一直牵手走进夏天的艳阳天，从秋天的枫叶林一起踏入寒冬的小风雪。可好景不长，彭少乃巴蜀小地主一枚，虽然谈不上良田万顷，也得有个千顷，第五年的时候，彭少牵着娟儿姐的手，在洛阳城门擦干眼泪，说：“等你，等你，还是等你。”娟儿姐泪如泉涌，回道：“想你，想你，还是想你。”

彭少回到家的第一天夜里就给娟儿飞鸽传说：“佳人何时归来，念你，想你，思你。”

娟儿姐看着熟悉的字迹，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儿，想到自己交钱的不够多，还有十年才能拿到毕业证，左眼常含泪水，右眼充满怒火，回复到：“十年后，巴蜀三峡，共览峡光，不离不弃。”

再坚强的姑娘也需要依靠，就连看破世事，独创黯然销魂掌的杨过都需要个姑姑来支持自己活下去，更何况是娟儿姐，美丽爱情如水晶般闪耀，往日旧时不断给予温暖，可偏偏在这最崩溃的时候，彭少不在身边，等飞鸽回来的时候，自己早都忘了这档子忧伤了。

忧伤是什么，娟儿姐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最大的忧伤就是自己和彭少之间，还有十年。可是，娟儿姐错了。

为了脱离苦海，娟儿姐决定离开洛阳，离开晓月楼，在乱世中，每个地方都归属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度量衡和语言，好在娟儿姐通晓各地方言，并无大碍。娟儿姐报考了各个卫生衙门，甚至进京赶考了一回。甚至在进京赶考的路上，春丽娘一天发好几封飞鸽传书给娟儿姐，让她路上不要忘了论文和专利。娟儿姐为了报复春丽娘，把每一只送信的鸽子都用非常残忍的手法给弄死，然后煮了吃，也解决了路上伙食的问题。但春丽娘不死心，鸽子越是有去无回，就越是放飞更多的鸽子。鼎盛时期，晓月楼一成的盈利都要用来给娟儿姐飞鸽传书。娟儿姐到吃的心安理得，在对鸽子的死法的大量研究后，进京赶考后著有《百日烹鸽，鸽鸽美味》和《鸽子求死》，大卖特卖，导致乱世范围内全是鸽子养殖户。

娟儿姐一路都没完没了得被春丽娘骚扰着，压根儿就没空复习，每到一处驿馆，都会有一个掌柜摸样的人来她房间里给她讲半天的大道理，从汉唐盛世到当今乱世，从母系社会到今天的女子也能进京赶考，从学费不合理到学制太长，直到最后娟儿姐找不到北，即将昏死过去之际，掌柜来了一句：“春丽娘嘱咐你，一定要好好写论文，晓月楼今年评上乱世优秀科研单位，可就靠你了！”娟儿姐好几次第二天早晨起来还沉浸在昨天找不到北的状态中，出门就往树上撞，直到撞晕为止。

每次醒来，娟儿姐都想，彭郎，彭郎，你到底在哪里。

就这么跌跌撞撞，烤烤鸽子，娟儿姐就到了京城，胡乱地考了一通，末了，连自己报考的部门都忘记了，从贡院出来，娟儿姐就一头撞到一个道士怀里，道士把她拍醒，说姑娘，今天本道送你一根签儿，关于未来的，娟儿姐一抽，上面写了碰碰车三个字。娟儿姐就问什么是碰碰车，道士就说，据说是以后的一种只有小孩儿才玩的车，大概几个铜钱一次；娟儿又问旁边的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小姑娘说：“我是玛莎蒂，据说黄金百两。”“你呢？”娟儿姐又问旁边一个看上去正常一点的姑娘，那姑娘浑身有股海藻的味道，说：“我的叫什么二手奥拓，据说还可可以凑合着开的，价值黄金十两。”又问再前面的一个冷艳的女子，女子头微微一抬，扔掩不住其中的得意：“我的是劳斯莱斯，价值千两黄金！”

娟儿姐觉得自己今天不如意，遇到春丽娘这种极品也就得了，怎么未来还那么倒霉，一下子就忧伤得昏倒在冷艳女子的怀里，再也不想醒来。那个冷艳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馆长红红。馆长红红在京城逗留数日，娟儿姐始终没有醒来，嘴里蹦来蹦去也就那么几个词：彭少、情素、鸽子。

馆长红红只好把娟儿姐带回了青花红医馆，资深病人梅杜莎看到了娟儿姐格外高兴，大叫道：“哈哈！又来个疯子和我做伴儿了吧！”

青姐号脉觉得并无异常，准备以毒攻毒，红红银针刺激百穴亦无反应，花儿上前说经三天三夜，梅杜莎突然哭了起来说：“带个死人回来多没意思啊！”娟儿姐醒来了。此时，青姐手拿药杵，研钵中冒出青烟，红红银针在手，花儿长着血盆大口，大吐舌头，梅杜莎眼神幽怨，每根头发都竖了起来。娟儿姐一下子哭了出来，直至此刻，娟儿姐才知道什么叫忧伤，忧伤就是，一觉醒来，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想杀了你！

娟儿姐康复没几天，展示一下一下自己的销魂巴掌，馆长红红决定将娟儿姐留下来当助理，娟儿姐查了《乱世学位授予律》，青花红医馆虽然是江城破落医馆，可是居然有学位授予资格，便将学籍转了过来，继续完成学业。

有一天，梅杜莎在院子里面撕纸片玩，撕成一片一片，再跑到楼顶一边喊“天女散花”一边扔下来，娟儿姐看着一片一片又一片的纸片，想起了洛阳城里的最终一定会落在黑土地上的雪，想起来和自己越来越近的彭郎，想起了碰碰车三个字——每一片雪白的纸片都是忧伤的一个碎片，飞散，飘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