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风扫于暮节，霜露交于杪秋。有萋萋之绿荠，方滋繁于中丘。”---齐人卞伯玉《荠赋》

        临近休假，我把微信关闭了，实际上关闭的仅仅是那些琐碎的生活。一条接近诗的通道畅通了。
        我不理解张岱，却莫名其妙的喜欢这位古人。他热爱繁华，生在热闹中，死在自己的道中。上午，我提着篮子去剪荠菜，在一片四下无人的田地上，我像一个走失了很久的故人，来看长在村庄边缘的这些上辈子的亲戚。  

         荠菜味道不算很好，清香中带着涩味，入口也是粗糙的，说它“乡土”那是贬低它，它更像来自远古的一种情怀。人总是因为历史记住某些无名之意，也因为历史对它们保持古老的敌意和偏见。而这种历史仅仅是人的历史，不是自然的历史，人的自大有时候是一出诙谐的闹剧。
        每年，我都会在心情特别好，时间特别宽裕的时候去采一采荠菜。看着匍匐在地面的荠菜一棵一棵被我用剪子从泥土中撬出，野蛮而有诗意。这是一种比较奇怪的植物，它不会占山为王的独居一地，它们总是和婆婆纳草、碎米荠地丁这些草长群居一起，也会长在萝卜、芥菜这些高大的家常蔬菜阴影处，每棵荠菜都有着幅员辽阔的枝叶，它不是向着太阳往高处长，而是不断把枝叶摊开向着四周扩展，如果有石块、泥土或是其他草木挡住它，它就会把枝叶长得更低矮，从障碍物的缝隙中继续摊开它渴望扩张的枝叶。很少见到它们独自长成一片，更不可能独自一棵长在某个风水宝地。荠菜也热爱群居，喜欢热闹。如果你看到一棵独自长在田埂的荠菜，那必然会是一个瘦小而被人踩了好多次的瘪踏的角色。而在浓密的草丛中采到的荠菜总是又嫩又肥，这些古老的小东西吸吮着泥土的养料，回收着身旁草族枯枝败叶的精华，藏在一隅默默无闻，积聚粗糙的清香。剑走偏锋，荠菜算不上，它只是很识趣，也深谙“团结天下的枝叶来抱团取暖”的道理。只是我不明白从不张扬的荠菜怎么做到不被身边的杂草夺取养分，却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舒展的活着。当然，它几乎没有迎风摇摆的风姿，更没有怒放的时刻，却总是粗鄙的放荡着属于荠菜独有的紫绿。嘴里嚼着煮熟的荠菜，常常让我感觉自己是一头嚼着草料的牛羊，而不是杂食的人。荠菜是一种“有闲的草”，它的闲情雅致让我羡慕。草木的智慧总是藏得更深，肉食动物、杂食动物消受不了这份清福。
         我也喜欢李叔同，他临死的感慨“悲欣交集”更让无数后人唏嘘不已。他也热爱繁华，喜欢热闹，却选择了一条通向孤寂清冷的归位之路。张岱的本质是素心荤身，弘一却是荤心素身。只是这两位传奇人物都不具备荠菜从一活到一，不归零，也无需生出万物的古老的智慧。而我，只能选择关闭过多的打扰，关闭通向繁华的通道，逃避热闹，在短暂的休假期间让自己和自己说说话。2015.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