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舍
哦,天哪!
——大哥,帮帮忙吧!
——对不起,兜里没零钱!
——可以扫码……
这是对现代支付方式的自傲,还是对现代乞讨者的讥讽?或许兼而有之吧。
需要以乞讨活命的人越来越少了,而真诚的施舍却永远不可或缺,因为施舍不仅仅是一种行为,更是一种心念。
小时候生活艰难,时常会遇到乞讨者,俗称“要饭的”,寒冷的冬天尤其多。穿着破旧的男人女人或者半大的孩子,手里拖着一根小棍子,蹭到差不多一样破旧的门旁,怯怯地说:大娘,给口吃的吧!然后静静地等待主人的施舍。
我的母亲属于心软的,拿起长柄的勺,到锅里去捞并不丰足的地瓜干儿,有时还会夹一条咸菜。要饭的不会说谢谢,似乎也不会说大娘心好之类的感谢话,只是双手捧着破碗,不停地说:唉,大娘!唉,大娘……母亲总是要停下手里的活,问一句哪里人、家里人怎么样之类的话。其实不用问,听口音就知道是哪里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然环境对人生活、命运的影响,就觉得要饭的好像都是同一个地方过来的。
也有人家态度不那么好,要饭的就倚在破门边儿等着,过一会儿喊一声大娘,不给口吃的是不会走的。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看着好玩儿,就跟在离开的要饭人后面唱,“小要饭,把门站,不喊大娘不给饭”,一遍一遍,唱得兴高采烈,似乎还唱出了自己不是要饭人的自豪感。
唱归唱,心里并无恶意,毕竟自己也仅仅是有口饭吃,家里也一样锅天瓢地,说没吃的也就没了。让我对要饭的产生反感,已经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了。
有一回,过完年不久,坐车去亲戚家玩儿,车上坐着很多破衣烂衫的人,每个人都大包小裹的,在车里大呼小叫,热烈地交流着要饭过程中的种种趣事,品评哪些人大方哪些人小气;然后又比较各自的收成,讨论起要饭的种种技巧;快到站时又聊起怎么把要来的东西弄回家,有的还说让家里人骑车来接……乞讨如果不是出于生活所迫,就成为利用别人同情心敛财的手段,会让人收起同情。
即便如此,在街头看到拿着搪瓷缸讨要零钱的人,还是会给个硬币——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里,这本身就是一种不能无动于衷的缘分。或许是仓廪实了,或许是大家都懂得彼此珍惜,给硬币的人还蛮多的,但是给的方式却不相同——有的人远远丢过去,当的一声;有的人微微屈膝,轻轻放下;有的人摸半天口袋,不好意思地笑笑离开……行为不同,心态各异,究竟哪一种可以称为“施舍”,只有自己明白。
记得屠格涅夫有一篇很短很短的小说,题目就叫《乞丐》。说是有一个被乞丐称作老爷的人,在街头遇到一个伸着肮脏的老手的乞丐,偏偏身上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东西,老爷就一把抓住那只肮脏的老手,不停地道歉;老乞丐也抓住老爷的手,说:这也是施舍啊!
读《行者玄奘》,才知道施舍有财施、法施、无畏施之说。如果不能给别人什么实在的帮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给别人一张健康的面孔、一个和善的微笑,也是一种施舍。干净、健康、和善,何其易,又何其难!
如此说来,我们天天在接受施舍,却未必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可以成为施舍,问题的关键在于言行举止是“为我”还是“利他”。牛饮水成乳,蛇饮水成毒,我们在生活里穿梭,而每个人的生活的味道却各不相同。
2020.5.16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