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行
哦,天哪!
早上哗哗地下了一阵雨。东北的雨,瞬间带来一片清凉。
刚起床一会儿,亲戚家孩子就开车来接去亮北吃早饭。不去不行,他们觉着没在家过宿都算没接待好客人,心意没尽到。
雨后的东北大地是那么干净,空气里流淌着甜丝丝的植物气息,从眼前的庄稼到远方的山林都是绿的,除了深深浅浅的绿色,几乎看不到别的颜色,让人呼吸变得有些贪婪。路边蜿蜒的大河静静地流淌,河面上浮动着乳白色的雾。云层暗默默的,但很快就流动成团,露出翠蓝色的天空,阳光从云的缝隙里洒下,山林明一块暗一块的。东北的雨就是这样,说下就下,下完就晴,干净利落脆,绝不凝滞拖沓。
亲戚一家人都在大门口等着呢,远远望到,心里就热了,潮了。太久没有这种淳朴的感受了。
进屋先喝茶,然后看亲戚家儿子的作品,是在松明子上画的山水油画。老人说,一幅画没准儿能值几千块钱呢。我不懂画的价格,但是看到随松明子凹凸造型设计的风景画,要是被美术大师看到,随便也得给个十万八万的。
你想不到早饭吃的啥——蔬菜是刺老芽子、广东菜,都是当地的野菜,荤菜是獾子肉、野猪肉,还有花蚬,满满一桌子,亲戚家的二儿子很遗憾地说:你们没打电话,要是打电话指定能吃上狍子肉、树蛤。我说:当年我父亲能闯到你们这儿来,我觉着我也能再找到你们,所以就没打。
因为要走了,早上也得喝酒,我喝的是蜂王浆泡小烧,非得让我孩子也喝,说爷们儿在外哪能不喝酒呢。孩子还小呢,那就整点儿啤的吧。家里女的跟孩子都不上桌,我们再三请,女儿跟儿媳妇才坐下,也没动筷子。这么多年了,这些风俗还在悄悄地流淌着。别说什么大男子主义,老早以前,生活艰难,不让男人先吃饱,谁去挣钱养家?很多看上去像陋习的东西,剥开来,就能看到艰辛和由艰辛孕育出来的美德。
吃到九点多,该走了,一家人百般挽留、叮嘱、相邀下次再来,连那个五六岁的小不点儿都抱着我的脖子不让走——我跟小家伙不过在一起几个小时,这就是东北人,或许正是我拿不起又放不下的原因吧。
一直没说到底是啥亲戚,称呼也很模糊,捋一下吧:按照在江苏老家的关系,男主人我得叫叔,女主人我得叫表姐,他们俩原本没亲戚关系;后来他们俩成家了,我依然一个喊叔一个喊姐。现在呢,我亲哥的女儿是我叔的亲外甥媳妇,你说我咋叫他们啊?
亲戚家包车送我们去亚布力上高铁,车到亮河,我们收拾行李、退房,亲戚家的女儿、儿子、媳妇又追过来,一定要送我们到亚布力。一路上,他们在聊天儿,我什么都说不出来,默默地看着路边的小花、庄稼、山林闪过去,退过去,模糊过去,仿佛都在围着我们旋转……
高铁上,孩子拿出大冰的书读,书名叫《孩子》;孩子妈妈不停地对着车窗外拍照,不再是好奇,不再是欣喜,似乎多了我曾经的沉重。而我,心里却不知不觉地轻松起来,仿佛缓过来压在心里几十年的那口气儿。
哈尔滨到了,天空清亮。明天我们就坐飞机回去了。
2019.7.30-31于哈尔滨凯旋门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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