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行

哦，天哪！

    在哈尔滨的最后一天，早餐吃得比较迟。饭后孩子要回酒店看书，我陪他妈妈去找菜市场，买了二斤大碴子、一斤豇豆、一斤大豆角和一些葡萄、蓝莓——怎么样，像不像要开火做饭的样子？这是我们外出的一个追求：尽可能接近本地人的生活方式。去菜市场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去买松子和榛子，那天买的已经吃完了；可惜没买到。

    回到酒店，一家人倚在床上看电影，从《夏洛特烦恼》看到《肖克的救赎》，都是看过的，但是里面有很多情节和语言非常耐人咀嚼。比如说一个老囚犯吧，关押了几十年，释放不久却自杀了，这让监狱里的囚犯们不解又惊慌。一个神通广大的囚犯说：这就是体制化——监狱里的日子，开始讨厌它，慢慢习惯它，最后就离不开它了。

    这跟司马迁《报任安书》里的说法有些相近：“猛虎处深山，百兽震恐，及在穽槛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但是，表达的观点并不相同：《报任安书》强调的是无奈，而《肖克的救赎》强调的是顺应。

    在亮北亲戚家，聊起东北和老家的发展，感慨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的逆转——当初老家两毛钱一个工，东北至少是一块八毛钱。我问：你们为什么不回去发展？亲戚家所有人都说：在这里，我们过得很舒服，回去我们能做什么？不敢回去！听了让人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儿，可看看他们的生活，尽管层次不高，但确实从容自若，又不由为他们高兴。

    精卫被填海囚禁，愚公被移山囚禁，夸父被逐日囚禁……所有人都会给某个框框囚禁，从此不愿、不敢、不能再走上新的路，走进另一片天地人生。我没有说这样不好，在比较大河跟大濠时我曾跟孩子说，大濠之所以能发电，就是通过“约束”产生了力量——但是如果从旁观者角度冷静去看，又觉得人对生存的认识挺狭隘，生活得怪可怜的。

    北方很凉爽，我为什么要回来呢？在飞机上，一边咀嚼着飞行餐一边琢磨着自己的行为，发现不论是谁、不论做什么，都有充足的理由，同时又存在着同样充足的悖论——这就是人吧，总想解释自己的存在和行为，却总是解释不清，矛盾似乎才是生活的本源和本质。有绝对的自由吗？如果追索，我们又将被庄子的“逍遥游”所囚禁。

    因囚禁而行走，而行走本身就是囚禁的一种方式。

                                                20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