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

哦，天哪！

    老和尚喜欢花草，僧寮边上全种了花树和果树。枇杷能滋喉润肺，他想，山下人家的孩子有了它，冬天咳嗽就好办了；金银花清热消炎，山窝里的老人有了它，头疼脑热就不用到山外抓药了；车前子清凉利尿，山后小傻子喝了它，再不用受罪了……

    他的小院里，长满了花草，长满了他该有或者不必有的牵挂。

    一天早课过后，他信步来到小院里，想看看枇杷长得怎么样，结果发现果树上招了虫子。灰绿色的小虫比芝麻粒还小，在叶子上蠕动，没法捉。他到田野里问农夫，农夫说好办，清晨用草灰撒。

    老和尚第二天用草灰撒了，那些小虫立即蜷缩起来。老和尚却呆了，他仿佛感受到小虫被草灰蜇得满身钻心的疼痛，心里不忍。

    枇杷果，小虫子，治病，活命……他的心里委决不下。抬头远眺，他想天地这么大，总能找到两全的办法。一只小鸟在空中翻飞，追逐一只飞蛾；一群山羊在山坡上缓缓地走，不时啃一口旁边的草；大河上一只渔船悠悠地划着，风里传来渔夫断断续续的渔歌……天地万物各安其命，不可强求。老和尚轻轻叹息。

    他摘下长了虫子的树叶，送到寺庙外，对小虫子说:不是我心狠，要枇杷给孩子们治病呢。你们另找活路吧。第二天早晨他又来查看枇杷树，发现另一片叶子上又长了小虫子，他又摘下树叶送到寺庙外面……

    很多天过去了，老和尚发现枇杷果开始掉落，原来树叶被他摘得快光秃了。老和尚坐在树下自责:不想伤害任何生命，为什么总是伤害其他生命？莫非我对佛的信仰不够虔诚……

    每年夏天，他都这样自责，只有冬天心里才能平静，而寒风又吹得他瑟瑟发抖。他想:我有衣衫尚嫌冷，众生赤裸复何如？现在，他连冬天也无法宁静了。

                                                           2015.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