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

哦，天哪！

    天是真的暖了，而且一日暖似一日。绵绵的风吹得新叶轻翻，柳絮飘飞，而花却一阵风一阵风地稀了，像一群说着笑着的娃娃，渐渐远去，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余音和渐渐朦胧的背影。

    说真的，花真的落了，人心里反而踏实了，不用时刻为它们揪着，不知啥时花色衰减，然后被风吹落。

    小鸟或许也能感受到我此时心绪，傍晚时分，聚集在绿叶残花间轻唱。叶子已经浓得看不见鸟儿的身影，只能凭它们叫声的轻重缓急去推测鸟儿的心情，只能凭它们的口音去判断来自南方或者北国。当然是说笑了，我哪里能懂鸟语鸟音呢。

    甚至，我以为，鸟儿也未必能懂彼此的语言。

    一阵啾啾的对话传来，我想它们或许就是来自我家乡那种叫柳叶儿的小鸟吧，声音听着耳熟。它们喜欢在盛开的桃花下轻盈地飞来飞去，豆绿色的小个头儿真像一片嫩绿的柳叶儿，从这一树粉红到那一树粉红仿佛只是一个悠然的滑动。它们的声音很细却很亮，一如桃花般鲜艳。

    接着几声响亮的呼喊，声音很侉。猜想，这是本地的山喜鹊呢，还是来自北方的蓝大胆儿？应该是山喜鹊吧，个头儿挺大，长长的尾巴，灰色的身子，头和尾是闪亮的黑色。这帮家伙叫的时候一耸一耸的，飞的时候一乍一乍的，三五只一群，彼此话不多，但声很高，却不够圆润，嘎嘎嘎，像在喝斥别人。它们是在喝斥柳叶儿们聒噪吗？还是在批评哪个同伴又生事端？我是无从判断的，不知柳叶儿们是否听得懂。许是懂的，那细细的鸣叫突然静了一下，然后又啾啾啾吵成一团。

    应该还有别的鸟鸣夹杂其中吧，我已经无法辨别了。我觉得那一片樱花树丛里颇似一座繁华的城市，卖竹笛的和卖烧饼的不知为什么发生了争执。遇上这种情况，南来北往的人谁不掺和几句？冷眼旁观的人谁不嘀咕几声？所以一片不算大的树丛就热闹非凡了，似乎要把满天晚霞都扯碎一样。我很怀疑，它们真的能听得懂彼此的话语吗？就像那卖竹笛的能搞清卖烧饼的在想什么、说什么吗？好多争论并不是双方观点有什么本质对立，而是没弄清对方的观点，于是各执一词地争吵，最后在乎的已不是观点，而是对方的态度、表情，甚至长相、口音和衣着。

    这样想着，我心里有点想笑：多好的春天啊，而且是一个美丽的傍晚，就这样荒废掉了。

    一阵风吹过，残余的花瓣儿零零落落地飘下来，树丛里突然安静了。几声蛙鸣怪模怪样地从远处传来，小鸟们听得懂吗？我是听不懂。或许我和鸟儿和蛙终究谁也没有听懂谁，一切不过是一场真实的相遇和虚妄的猜测。事实是，大家都在享受这个春天的傍晚。

                                                       2015.4.2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