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何在
哦,天哪!
朋友常问:怎么那么喜欢读书?我淡笑而对:不愿让生命空下来。舌头底下还压着一句: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已届知命之年,我竟不知天命何在。
我曾向自然探索:那些小花小草,为什么要存在?莫非只为牛羊之口、蜂蝶之戏?那些苍松古柏,为什么要存在?莫非只为留下一片清荫、留住几缕目光?大自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存在着,不发一言、不着一字,让我莫辨高深,时常听鸟鸣而迷茫,闻蚊蝇而轻叹。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在生命里来来往往,终究也未能从中捕捉一点解谜的思路。
我又向人世询问:男女老少,为什么要存在?难道只为活在世上就要向老处熬吗?士农工商,为什么要存在?难道只为衣食住行就得四处奔波吗?少时以为父母是不能没有的,及至父母故去,我竟然还好好地活着;长大以为爱情是不能没有的,及至成家立业,我还是静静地活着;有了孩子以为孩子是不能没有的,可孩子长大远行,我不还是要努力地活着,而且看孩子重复我的生命形式、甚而重复我的父辈祖辈的生命形式吗?一曲《送别》道尽人间沧桑,芳草连天,知交零落,空留天涯地角夕阳余晖。
要给自己一个存在的理由,竟然没有。这个世上,有我时便有诸般瓜葛,你是我的兄我是你的弟,这是你的情那是我的爱,如果我从来不曾光顾,这世上会少一个兄弟、缺一份情感么?既然有我如此、无我亦如此,那么我所为何来?人生的意义,谁能说得明白呢?
记得刘燕敏在《走不回来的人》里讲过一个故事,说想挂一幅画,请邻居帮忙。邻居说需要两片木板,于是去找锯子;锯子不快,去找锉刀;锉刀需要安个把儿,去找斧子;斧子要磨,去找磨刀石……这样一路找过去,到下午再见到邻居,他正在街上帮一个木匠抬一台电锯,早已把挂画这事儿给忘了。人的一生大多就是这样度过的。起初我们知道似乎自己要去做一番事情,偶尔遇到点名利,于是跟着微名薄利一路走下去,到头来已然不知身在何处、所为何来。名利之心也是生活动力,可对于一生的意义来说都是细枝末节。
庸人的生活自是时常淹没于凡尘琐事,可布赖恩·克罗泽在《蒋介石传》里写的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在民族大义面前的表现却常常让人惊讶:原来那些有主义、有信仰的人,当个人或者集团的名利受到威胁时,也可以抛开国家、抛开民众的。别的不说,一次黄河炸堤死了多少人,一场旱灾蝗灾多少生灵流落异乡、横尸荒野。“主义”,一个多么宏大的人生方向,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令时人心寒,让后人齿冷。
偶然的机会,读到寒川子的《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又被历史的烟云扰昏了头,那些翻云覆雨的说辞、那些朝秦暮楚的勾当,视天下苍生为草芥,还口口声声黎民百姓,鬼才信呢。身处那样的时局,是不是谁都无法摆脱疯狂的痴念?难怪孔子的所谓“仁政”、孟子的所谓“王道”只被人当作大旗挥来挥去,随后就扔进污水沟里。倒是鬼谷子和随巢子谈论愚公面前的两座大山颇给人启迪:“大凡人心,皆有二山为障,一是心中有他,二是心中有我。”“有他”即为他人着想,“有我”即为自己盘算,前者境界任何时候都算得上高远,后者也越来越受追捧了。
可是愚公却在移走这两座山,他要去哪里呢?如果真如鬼谷子所言,这个可爱的老头儿行为上是积极进取的,他要带领全家挖掉两座大山,但积极进取的目标却是物我两忘,既无我,也无他。为什么人到最后总是要走上这样一条逃逸之路呢?莫不是来到人间,突然发现熙熙攘攘的世界竟是一个骗局,却又无法逃回,只好精神遁出?那就是没找到人生的意义了,或者说觉得人生本无意义,不过是一件事跟着一件事出现,人就跟着这些事件东奔西走,一直奔波到老而已。
每一本书都是作者对生命意义的追问,不论是说事说情还是说理,甚至也不必过究写得怎么样,都是作者眼里的人生。对于“天命”,书里一定还有更多的解释,我必须跟随文字去寻找。这或许也和那位走不回来的邻居一样吧。
20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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