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事儿

哦，天哪！

    办公室窗外有棵大杨树。十几年前在它正对过窗里办公，夏天它用茂密的叶子为我遮挡从西边晒过来的太阳，免除我灼热之苦，所以忘不了它，时常让它到我的文字里来露露面。没想到人生绕了一个大圈圈，我又和它相遇了。树不转人转。如今它已经长得相当高大了，冬天没有叶子，露出两个喜鹊窝。一个喜鹊窝很完整，却没有喜鹊住，另一个刚刚打了个底儿。

    前几天看到两只喜鹊飞来飞去地衔树枝，我就趴在窗户上看，一趟一趟，劳累着，似乎也快乐着。今天又看时，两只喜鹊都不在，还是那么几根树枝穿插在树丫里。我有点奇怪：怎么搭着好好的窝又停工了呢？莫不是休假或者找不到材料了？但很快就想明白了，现在还是冬天呢，要接近春天鸟儿才会着急垒窝。这样一想就有点想笑，它们占着这个树杈，很像小时候来放露天电影时，孩子们占场子放的那些小棍棒、小石头、小绳头呢。这是为喜鹊笑，还有为自己笑——你说那喜鹊，隔壁的树杈上有现成一只空巢，它们干嘛不直接住进去呢。如果怕有产权纠纷，趁另外的喜鹊不在，抽几根树枝过来，不是比到处去找要方便得多？以人之心度鸟儿之腹了。
    窗外的另一道风景，是铁路涵洞口几家摆水果摊儿的。起先是“鲜甜蜜橘”地吆喝，后来柚子也“包甜”，香蕉也“包甜”，有时连大葱也是“鲜甜”的。那喇叭筒叫起来真是此起彼伏、循环往复、不绝于耳。每天上午十点半、下午四点准时开始，吵得人心烦意乱，忍不住伸头眺望。有一天可能稍迟了一两分钟，办公室同事说：诶，今天怎么没……话还没说完呢，“正宗黄岩蜜橘，包甜不酸”的吆喝声就响起来了。我们大骂“乌鸦嘴”，人家把衣服一理，说我穿的也不是黑衣服啊，只好改骂“喜鹊嘴”了。吵是吵啊，却并不那么反感，毕竟做点生意不容易，都是为了生活嘛。再者说了，这本是一件求告无门的事儿，你找谁说去？

    但事情未必就那么让人绝望。今天上午又到“包甜”的时间了，却听窗外传来争吵之声，一齐伸头观望，竟是一家卡车摊儿和行政执法队人吵起来了。肯定是执法人员不让在路口摆摊儿，那家子非不走。远远望着，那个女的还挺厉害，嚷嚷：我就不走，你能怎着！后来还惊动了派出所。不管谁是谁非，现在人似乎都习惯性地同情被管理者。事实并非如此，哎呀那个小女的凶的哟，指着人家鼻子叫，还试图去弄人家执法车。倒是那些执法人员，好像自己理亏一样，硬挺着让人吼，还得不停地拍照留证，以防说不清楚。我们几个在办公室气得要命，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不讲王法就算了，连理都不讲啊。是什么把管理者的手脚捆住了呢？

    无独有偶。下午一抬头，看到对面新建的高楼上扑啦啦挂下来两条白底黑字的大条幅，无声地大喊：“还我农民工血汗钱！”那些稚拙的字，只表达一个意思，“给点活路”吧，看着让人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压抑。据说开发商规划下面三层是一家大型超市，结果超市不来了，导致资金链断掉了，四幢高楼就这么齐刷刷地立在寒风和雾霾中。别人欠我的钱，我欠你的钱就理直气壮，你说这叫什么理呀。

    古人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古人还说“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古人跟古人也会吵架！书未必圣贤，窗外事儿你不闻都不行，它就一件一件杵在那儿，你能往哪儿躲呢？那棵老杨树倒是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这些年一定看过太多的是是非非了。它也未必一声不响，只是我们听不懂它的语言罢了，如果能听得懂，它一定很恼火地说：这些人咋地啦，咋连鸟儿都不如呢！

                                                  201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