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轻烟
哦,天哪!
二十四节气中,我最喜欢的,大概要算冬至了。交冬数九,气温还要一天天地往下降,“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天气一直要冷到空气凝结,人仿佛在冰里穿行,耳边响着嘎巴嘎巴的碎裂声。冬天还很漫长很漫长,长得像一面看不清对岸的湖,湖水清冽,几棵枯黄的芦苇在此岸飘摇。但是我还是喜欢冬至,因为知道这一天太阳南行触到底端,要开始往回走了。天气尽管冷去好了,白天却要渐渐长了。——和温度比起来,阳光显得更珍贵。
现在天黑得太早了。下班的路上,经常看到路边有人在烧纸,火光一闪一闪的,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燃烧不充分的气味。这是一个信号——冬至马上就要到了。这大概是一个普遍现象吧,反正本地有此习俗,就是冬至的时候要祭祖,说是“冬大如年”,可能是天冷了,要送些钱过去,让祖先置备寒衣。那些远离家乡的人,不能回到祖先身边,只好躲到城市的某个街角去烧些金的银的纸铂,还有一些面额巨大的冥币甚至存折。第二天如果早起,马路上就会飘荡着灰黑的纸灰和没有烧尽的残片,空气里还有残留的辛辣。
这给我对冬至的感受涂上了一层灰暗的颜色,明丽的期盼被轻烟呛得要流泪。——缕缕轻烟飘到哪里去了呢?远在异乡的祖先是否能够感受到游子的心情?
家在本地的人,大多要翻山越岭地前往祖先坟前,烧纸,奠酒,摆出祭品,磕头致敬。有时心里想:那座矮矮的土堆里究竟还有什么呢?莫非祖先真的一直住在那里?抑或祖先的灵魂留恋着曾经依附的躯体,一直不曾离去?果真如此,人就永世不能摆脱束缚了。我觉得我的这些疑虑不涉及孝和不孝的问题,因为我一直相信祖先过世以后就成了自由的状态,一直伴随着他们牵挂的人。
孩子问我:为什么要祭祖啊?
我说:表达一下思念吧。
他又问:为什么要烧纸呢?
我说:祖辈留下的一种纪念的方式嘛。
他还问:那你为什么不烧纸呢?
我说:爷爷奶奶他们去世前不让烧纸。
他又问:你不怕他们在那边受穷吗?
我说:不怕,他们不需要这些虚拟的东西。
他默然,活人世界的逻辑是很难解释亡人的世界的。后来他又说:想他们就去看看吧,我陪你。
我低头看着他,说:好。
抬起头,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淡蓝色的轻烟里了,阳光朦胧。我的怀念,无处不在。
2014.12.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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