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爪兰

哦，天哪！

    前几天在一个小花园的角落里，看到蜡梅花开了，淡黄色的小花，真像是蜡做成的。当然不是蜡做的，蜡可以做出比真花更精致的花朵，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花香，特别是那种清清淡淡的花香。我知道这样说是不对的，既然是欣赏，就不要总是想着是真是假，真有真的韵致，假有假的情调，至于看出什么，那是你个人的事，跟花本身没有什么关系。

    想起蜡梅，并非因为什么傲雪逆霜，蜡梅似乎没那么争强好胜，它的开放绝然不是为了和雪一较高低，否则它应该选一个众人瞩目的地方去开，怎么会在一个角落里躲着呢？所以，我总觉得蜡梅的开放就像人的一个梦，结不出什么果实，却在具体的梦境中认认真真。那是它的本能、天性，什么也不为，就这么开了。

    以前是非常相信不同的花具有不同品格的，比如莲、菊、兰，当然还有梅，可是年年这样开、这样看，就渐渐稀释了那些别人强加或者暗示来的观念，把所有的花都放回它们应该在的群族里去，只把它们当作花来喜欢，没有什么特别的附加成分。

    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冬天开放就是为了迎霜傲雪、卓尔不群，那么我们该如何理解蟹爪兰呢？

    蟹爪兰其实不应算作兰花类，而应该归入仙人类，但是它的花苞很像兰花，人们可能就这么叫习惯了。它不争辩，你叫它“蟹爪”它没意见，你叫它“兰”它还是没意见——它本不是为了名字而生长、开花，长什么样也不是因为先有了名字，然后再按照名字来塑形。

    一个多月前，家里的蟹爪兰就开始打花苞了，先在叶片的顶端鼓起一个个红色的小凸起，后来长成相思豆那么大，现在已经有小手指头那么大了。天气冷了，人都冻得满脸沧桑，它们密密麻麻的花骨朵却热闹非凡，仿佛真的要和寒风理论一番。但这也只是人的臆想，蟹爪兰和蜡梅又不一样，你要是真的把它们放到户外去，它们不仅不给你开花，怕是连命都没了。需要温暖，却又要在冬天开花，多么奇怪的个性啊！

    不仅如此，它一年还要开两次花。年前开正红色花，年后开粉红色花——不同的品种花色可能也不一样；年前的花形和许多仙人类的花没有什么不同，而年后的花形就别具神采了，向下的一侧弯曲着，而向上的一侧则极力伸展，仿佛一只只振翅欲飞的小鸟。这种平常可见的花草，谁见了都不能不诧异：那略显落寞的茎叶，怎么能吐出如此娇艳的花来的呢？一年的沉默，似乎就在精心构思这两度花怎么开呢，它们哪里有心思去琢磨什么傲雪不傲雪的虚名。花瓣儿的质地和蜡梅很相似，都是半透明的，但是蟹爪兰花却没有香气，它追求的是色彩和形态，不是什么暗香浮动。

    朋友发了图片过来，问我认不认识这些花。我说不就是蟹爪兰吗，没什么特别之处啊。信息过来说：你忘啦，这就是我夏天从你那里摘的几个叶片长的啊！想起来了。但真没想到那么小的叶片竟然长成一大盆花了，而且已经含苞欲放——它的生命力竟然有这么强，给点土就不择肥瘠地长起来，让人除了赞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凡是朴素到几无所求的生命都让人感动，凡是坚韧到自得其乐的生存态度都让人敬佩。这一点，能与蟹爪兰相提并论的大概只有柳树了吧，然而此时的柳树却早已脱尽华服，躲到冬的深处睡眠了，它们要到春天才来装点一个繁华的世界。

                                                    2014.1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