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橘子

哦，天哪！

    “正宗江西蜜橘，十块钱五斤！绝对包甜！”“正宗江西蜜橘，十块钱五斤！绝对包甜！”“正宗江西蜜橘，十块钱五斤！绝对包甜！”……整整一天，我都在这没完没了的吆喝声里度过，是用本地方言大声喊出来的，录制在手提喇叭里，架在小卡车顶上循环播放。

    搬到新的办公楼，窗口临街，可能是心不够清静吧，各种声音都能顺着墙壁爬上来，毫不客气地飞进耳窝，钻进大脑。有时是一声尖锐地汽车鸣叫，有时是哪个小伙子摩托车载的音乐，有时是行人激动的交谈，有时是火车铿锵铿锵的铁轮辗过……不是所有声音都会让人心烦，楼下的市声，在零零散散地传递着真实的生活信息，没有任何雕琢和藻饰，时不时就把潜在心底的世俗的温暖点燃。

    靠近铁路隧道的街角有一片不大的空地，不知怎么被卖水果的商贩发现了，每天都有几个水果摊儿摆在那里，嫩黄的梨子、金黄的柿子、浅橙的橘子、褐红的大枣，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不，气味是闻不到的，毕竟楼上楼下还是有些距离的。但是你想想吧，那美丽的光泽，还有美丽光泽背后闪闪烁烁的故事，让人多么留恋香甜的生活啊。而当意识到自己正真实地与这样的生活在一起，心里的暖意和喜悦便油然而生。还有比实实在在的生活更令人满足的吗？心里忍不住想为小贩们吆喝两句：鲜甜冬枣啊！喷香的大梨哦——这吆喝声，不就是来自生活深处的歌声嘛。

    不只这个街角，好多地方都在卖橘子、冬枣，价格比每年便宜很多。一哥们儿说，上午卖五块钱三斤，下午怎么又改十块钱五斤了？其实真的不贵，那么远的路程，运费也得不少呢。今年秋天水果一定丰收了！有过乡村生活经历的人，对丰收场景的感受是入骨的，那香甜的枯草味，那悠远的天空，那咸咸的汗珠，那欢快的招呼声……啊，丰收了，上天没有亏待这些膜拜大地的人。

    有一年，听说南方的香蕉丰收了，可是市场饱和，果农只好把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成堆的香蕉亲手埋到泥土里，防止腐烂招来成群结队的苍蝇。那时我已经从南方回到北方来了，可是听说以后，心情依然非常沉重，仿佛满怀期待的孩子却受了远行归来的父母的欺骗，委屈。

    相信今年一定不是那样。希望街头的那些小喇叭能为丰收的水果吆喝出更加广阔的市场。

    但是今天楼下小喇叭的吆喝声着实让我心里烦乱。手头正在完成一个几万字的调查报告，那些概念之间的逻辑关系，那些数据背后的因果关系，那些结论与材料之间的对应关系，搅得我天昏地暗。刚刚想起一句可能有点价值的话，又被那“绝对包甜”给撞碎了，再也聚拢不起来。

    夕阳从高楼的缝隙里渐渐沉下去，暮色在遥远的天边暗暗地浮起。收拾书桌下班。刚好从那辆橘子车旁经过，已经走过去了，我又折回来，冲那位脸色黑黑的小伙子说：兄弟，今天我要不买你点橘子都对不起你一天的吆喝。小伙子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回手一指那个还亮着灯的窗口，笑着对他说：我就在那个窗口，听你整整一天“绝对包甜”。小伙子也笑了，赶紧给我称橘子，还不忘向我强调：这橘子真甜！

    是啊，只要心里欢喜，橘子甜，枣儿也甜。

                                                      2014.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