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自己的背面
哦,天哪!
我们天天在努力完善着自己,却不曾意识到,我们的努力正在使走向自己的另一面,就像一枚硬币的背面。
年幼时,我们渴望长大,仿佛只有长大才能摆脱依赖,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那么,现在你还是这样期待吗?长大以后,我们希望这个世界是善的,至少会越来越好,那么,现在你还相信、还在坚持吗?年老了,你的期望变成了什么?健康长寿吗?而实际上我们正在迅速老去,越是反抗,感觉白发越多、皱纹越多、伤痛越多,衰老的种种迹象迫使我们反思:年轻时,怎么就没想到生命如此不耐打发呢?
出现这样的背离,可能跟我们愿望产生的原因有关。我们在寒冷的冬天渴望太阳,而到炎热的夏季又寻找阴凉;我们在贫寒中祈盼饱暖,而饱暖以后并未感受到原来期待的幸福。自从我们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以后,远远的前方总有另外一个自己,模糊而坚定地把我们引向远方,还不时回过头来批评我们的现状,鼓动我们不断地叛离自己。在追逐的过程中是无暇顾及的,回首来路,我们则可以清晰地看到,每当我们达到一个目标以后,新的鼓动就随之而来,让我们追随那缥缈的幻影再次出发。什么时候才能停下脚步呢?有了这样迟疑的时候,我们会猛然发现已经偏离真实的自我很远很远,正在接近自我的边缘,甚至已经跨向自己的背面。
真的不是故弄玄虚。现实中“一有钱就变坏”和“一变坏就有钱”的戏谑,难道真的是以性别来区分的吗?是不是也经常集于男人或女人一身?我们知道自己尚处无知境地时,曾俯首低身虚心求教,可是随着知识的增长,我们对那些仍在无知中徘徊的人是什么眼神?当知识达到一定境界,超越了当初的赐教者,心态还和当初一样吗?世事纷乱,不好过多讨论现实,那么我们说说历史吧。历次农民革命的最初目的和口号是什么?当那些出身农民的革命领袖借助农民的力量取得政权以后,他们还和农民站在同一阵营里吗?这时,他们眼中的农民又是什么角色?“言既遂矣,至于暴矣”,《诗经·氓》揭示的恐怕不仅仅是爱的背叛吧。
当然了,人的背面未必都是不好的,不是说“十年媳妇熬成婆”嘛,不是说“苦尽甘来”嘛,不是说“否极泰来”嘛。不过,当我们用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寻找光明的时候,其实也在走向自己的背面,不同的,只是出发点。
为什么我们那么喜欢孩子?是喜欢他们的知识贫乏、见识简单,还是喜欢他们能力低下、自制力差?我们习惯于用天真、纯洁来概括孩子的特点,这不过是为自己爱幼的行为找个美丽的借口而已,实质是孩子们正站在我们的起点,站在我们曾经站立过的人生的正面。为什么我们尊敬老人?是喜欢他们苍老衰弱,还是喜欢他们落伍无能?慈祥、圆融是我们对老人形象的勾勒,实际也不过是为自己不得不尊老寻求一个华丽的台阶,实质是我们总有一天也会站在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而那里已经完全是儿童的背面。人生的借口经常像生活中的口号,是鼓舞我们继续走向背面的精神力量,是掩盖我们远离自己的晨雾。
“时间都去哪儿了?”这是一个无需追问的问题,时间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就溶解在时间里。需要追问的是“我们都去哪儿了”或者“时间都干了些啥呀”,答案也不复杂:我们在自以为有趣的生活里出走,时间是同谋。一段时间不见,相遇互相品鉴:“哦,你当刮目相看”,这是说对方内涵变化很大;“你还是老样子嘛”,这是说对方外观依旧。这是客套,因为知道没有人喜欢身体衰老,更没有人希望内心幼稚。而实际上,肉体是跟着灵魂走的,有什么样的灵魂就会有什么样的肉体,肉体永远挣扎不出时间的囚笼,而灵魂则可以神出鬼没。所以我们常说要葆有一颗赤子之心,孟子则呼吁不能“失其本心”。
走是必然的。套用一句时髦的话说“你走与不走,时间就在那里”,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时间都会非常有耐心地扶着你走。能走多远呢?如果生活真是一枚硬币,有人可能走半径,有人可能走直径,有人可能走圆周。你的硬币有多大,就能走多远。可是,当我们像蚂蚁一样爬到硬币的背面,突然发现:走了半天,图案变了,但币值没变!
嗨,这叫什么命啊!一枚硬币就把人的一生给圈进去了。
2014.9.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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