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进书房

哦，天哪！

    小狗溜进书房里，抱着我的腿摇晃。我指了指书架上的那些书，细说大汉，细说大唐，还有宋朝的那些事儿，它连头都不转，只用眼光淡了一下我指指点点的手指。我又指着另一格，浙江的鲁迅、福建的林语堂，还有沈从文的湘西故事，它以为我让它帮我做什么事，跑过去闻了闻，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只好跟它讲，看到瓦尔登湖了吗，看到巴黎圣母院了吗，还有飞鸟和百年孤独，它终于有点明白了我的意思，用柔软的小舌头舔了一下忏悔录。

    我说，那么，你出去吧。它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我，一眨不眨地，大概有点困惑：这么没意思的地方，你怎么喜欢天天把自己困在这里？我只好又把惠山的那几个泥人儿指给它看，还特别介绍了碳雕擂鼓抗金的梁红玉。小狗呜呜了两声，显然不相信高大的人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小，倒是对那把古式的算盘有点兴趣，抬起前爪拨拉了一会儿算盘珠子，最终也不知道算没算清三乘七等于几。一排泥烧的埙没敢向它展示，不是因为它不懂音乐，而是怕它误会那是盛食物的小罐子。

    电脑上的爱情故事一集接着一集，它扫了一眼，被那些来来去去的小人儿弄得愣了一会儿神儿，可能觉得那些都是人工编造的情感吧，立即转身向放在底层的一只收集盒走去。那个盒子里装着许多红本本，那是我们一家积攒多年的荣誉，某种意义上说，也可以叫积蓄——我们好像就是靠着那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混日子呢。说“混日子”好像也不对，毕竟每一张花里胡哨的证书都是用许多心血换来的。管它呢，一只小狗哪里懂得这些事情！不过，我最终没有打开盒子请它参观，不是怕狗眼看人低，而是担心它嗅出别样的味道。

    小狗在书房里转着圈子，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我的书房里有关于狗的东西吗？一定有的，但都是文字或者图片，不论是对狗的赞美还是对狗的责难，其实说的都是人的事儿，与狗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况且，任何东西一旦变成概念、符号，就失去了事物本身的意味，连人都觉得无味，何况小狗呢，它们似乎只对气味感兴趣，而书的气味该如何辨别？不能把握，往往是失去兴趣的原因，这一点，我能理解它。

    终于没有耐心理睬它，低头做我自己的事。它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不知道，起来时发现它在地板上撒了一泡尿，靠近《耶鲁博弈论》、《中国人的精神家园》和《世界是平的》几本书。这次没有把它抓来训斥一番，拿了抹布来清理。虽然擦了一遍又一遍，但是我想下次它再到书房来，肯定能发现点自己留下的味道，可能就不致于觉得太过无聊了。但是我却感觉不好，总觉得空气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异味儿。

                                                           2014.9.1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