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的云

哦，天哪！

    除了早上起来看了半篇中篇小说，一整天几乎都在户外活动。先到一个小山村亲戚家里，看了一圈杏子黄，听了几声布谷鸟叫，又逗弄了一会儿小泰迪狗；然后跑到海边去，夹在远远近近来的游人里，煞有介事地寻找着风景，又陪孩子挖了好一阵沙子，看着他堆起一座雄伟的火山。

    天色一直阴沉沉的，偶尔飘下几点乱雨。大约梅雨季到了吧，要不怎么会有这样的天气。我应该想起“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的，这是我的本分，也更符合眼前的情境。可是没，脑子里一直晃荡着黛玉留下的那两个句子：“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如此不对景的诗句，怎么会如此顽固地揪住我呢？

    我知道，正如哲学家所说，我曾经历的一切，都“背景性地存在”着，它们会像小草一样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发芽。在我不长不短的生活里，梅雨季大多是动荡的，比如高考，比如调动，比如远行，比如离别……这个潮湿的季节，让我看见蝴蝶般飘浮的虞美人花，也要生出流浪的心绪。

    海边有几个人在放风筝，炫技的那种，让风筝上下翻飞，时而掠向海面，时而冲向云端，让人的心也随着高一脚低一脚的。海面上有两只小燕子在翱翔，流线型的翅膀伸展着，或者急急忙忙地拍打几下，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几个游人在海里踏着水上脚踏车，穿着救生衣的背影一点一点地变小，最后像海水里的一个小小的漂浮物……我静静地坐在沙滩边，眺望远处的码头和更远处的小岛。海轮突然“呜——”地一声长鸣，让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仿佛在某个异乡的车站，猛然听到火车进站的鸣笛。

    孩子在和他妈妈讨论外出旅游的事儿，说陕西哪儿哪儿都是古迹。我去过的，这个陵那个塔的，却不想多说什么，因为每次看到黄土高原都会想起那首叫《走西口》的歌，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前几天一位同学从国外回来，说你怎么会安心在一个小地方呆着呢，不想到国外去发展吗？我说，就是这样的小地方我都嫌大了，我装不满它。——我害怕漂泊，哪怕是出去旅游。

    抬起头，南山笼罩在云雾里，朦胧而又缥缈。我知道那不是雾，是云，这是这个地方得名的原因。不高的山，青青翠翠的，白色的云从上面压下来，把山涂抹成银发的老人，或者从山腰横渡，把山打扮成起舞的小姑娘。那云很有点仙气，永远不肯在山上扎下根，和那些岩石、那些树木、那些花草厮守。所有的云都是这样吧。乘坐飞机穿越云层时，以为会有一个结实的碰撞，结果那些白的、灰的、黑的云迅速闪开，飞机便像一只在雾里穿行的小鸟。

    西边的天空露出了玉白色，莫不是天要晴了？头顶一块灰色的云却洒下几个雨滴。雨不过是云的脚印，云永远不可能像我一样坐在某块礁石上，仿佛一切都落定了。云没有根。

    想起早上看的那篇小说，作者谈写作的时候说：“人是大地上的一株植物。”他还说：“我们绝不能在天快亮的时候倒下，不能在饭快来的时候饿死，不能在爱快来到的时候殉情……我们必须一遍一遍地在内心提醒自己，总有一个人会救我们出水火。”瞧这话说的，谁愿意饿死啊！

                                                         2014.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