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

哦，天哪！

    一场冷冷的雨过后，天气猛然热了。蔚蓝的天空下，白云随意地勾画着，或线条，或团块。初夏也是个美丽的季节，很多花还在开，很多果已经青涩涩地挂满了枝丫。轻风吹拂闪着金光的杨叶和低垂的柳丝，觉着比春天和盛夏都来得沉静、安适。

    空气里飘浮着成团的和细碎的杨花。——说杨花落是不太妥当的，说杨花飘可能更合适些，但是对于杨柳而言，花飘了，也就是落了。杨花在空气里四处游荡，撞到人的脸上，痒痒的。抹下去，又撞上来，落在眉毛上，或者直接钻进鼻孔，让人不胜其烦。有人抱怨：开这么多杨花做什么呢，哪里需要这样来传递生命！的确，这些杨花不知跨越了多远的距离才来到我们这里，结果遇到的都是水泥钢筋，似乎哪里也无处安根，只好这样在空气里飘着。

    杨花好像一直是不招人待见的，人有水性杨花，情有“杨花愁杀渡江人”。但是杨柳却惹人喜爱，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歌咏过它们。不过我喜欢的诗句大多有点悲凉，《诗经》里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柳永《声声慢》里的“杨柳岸、晓风残月”，也不是故意悲情，大约还是杨柳构成的画面更具柔弱而朴素的张力吧。

    其实喜欢杨柳的最主要原因是它们极易成活，随手折一枝插在土里，就能生根、发芽，如此执着的生命，导致了杨柳的平凡，也成就了它们百折不挠的品格。喜欢杨柳却不肯接受杨花的骚扰，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就好比喜欢一个人，哪能只喜欢其额头而拒绝鼻子呢。不论人还是物大多是有其长便有其短，甚或长亦即短，你不可能既要求其艳若桃李，又要求其端庄如松。

    落不下根的杨花依然白天黑夜地在空气里飘浮。如果不走出室外，站在窗前观看，倒也不失为一番风景，颇有漫天飞雪的韵味。然而到底不是雪，背景与雪不相称。什么地方才是杨花落脚的地儿呢？

    如果杨花永远找不到适合它们生根的土壤，若干年后，杨柳也可能成为珍稀物种、濒危物种。那时，杨柳留给人们的只有追忆和慨叹，人们用美丽的句子描绘它们：那点点杨花，沾惹了多少离愁别绪，绵绵的思绪，让游子的心里一片潮湿，杨花便在那里落了根，长成了喜爱漂泊的天性……

    杨柳或许是有先见的，它们知道柳笛声声的少年无忧，知道月上柳梢的爱情美妙，也知道折柳送别依依情深，于是用漂泊、用黏腻寻找着每一个可以生存的机会，不给后人留下遗憾。至于眼前的抱怨，它们似乎并不往心里去。

    希望杨花能早一些落下来，那样，大家就都心安了。如果某个角落里长出一线细柳，那便是一道素雅的风景了：看，春燕剪柳了！杨花含笑，下一场温暖的雪。

                                                      2014.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