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在水里品味

哦，天哪！

    茶的味道必须通过水来领略，就像对一个人的品质必须通过生活来感受一样。生活就是一个一个事件的组合，每一个事件，都是由人的心情、心理泡成的一杯茶。把干茶叶放进嘴巴里咀嚼，是无法真正了解茶味儿的，因为对于茶而言，水也是茶的一部分，是茶的载体。“冲淡”、“淡定”是人生的境界，浓厚的情感与热烈的场面常常掩盖生活的真相，让人无法在稀释中感受生活应有的味道。

    茶叶冲泡之前也是有气味的，但是和茶遇到水以后的气味相差很大，因为未经冲泡的茶叶气味是内敛的，或者说茶叶的气味没有找到展现的途径。茶叶放进温度刚好的水里，或者水冲进放入杯子的茶叶，茶的香气立即扑鼻而来，那是茶叶借着水的温度的挥发，仿佛人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是茶叶品质形成的氛围，是人的气场。

    水与茶相遇而形成的氛围非常耐人寻味。我们甚至搞不清楚茶香是以气体形式存在，还是以液体形式存在，但是我们知道它在那里，而且基本显示出茶叶的品质。茶香很像人的气质，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成分，但能够凭借它进行判断，双方甚至可以通过彼此的气质进行交流。如果茶没有水，就像没有共同生活交点的人，看得见对方存在，却永远不会产生交流。

    融入了茶的品质的水在舌尖上滚动，苦涩的或者滑润的质感随着水而深入心腹，茶感仿佛人的情感、思想在一个个事件中给人的体验。在茶与水的融合过程中，茶改变了水的质地，品质好的茶叶让水变得淳厚、滑润，而劣质的茶叶则让水变得混浊、苦涩。宛如人生结交的朋友，与优秀的朋友交流时总是让人神清气爽、思想清晰，这样的交往让生活变得更加丰富而有韵味；而相遇一个低俗的朋友则会让人烦恼不断、心绪不宁，人生处处带着灰暗的色调。当然，恋人、爱人比朋友对人生的影响更大。

    据说水对茶的影响更加重要，许多人泡茶都要用专门汲来的山水或者泉水。这里的故事可就多了去了。王安石试过长江上中下三游的水，说是水流的速度不同水里包含的成分不同，因而泡出来的茶味儿也不同。最刁钻的大概要数《红楼梦》里的妙玉们了，用雪用霜的，还要从特定的花上收集，还要讲究存放了多少年。对此我没有作过比较，觉得日常的纯净水已经很不错了。我比较在意的是水的温度，水过热会把茶叶烫死，茶色暗浊，茶味儿寡淡；水的温度不够，茶叶舒展不开，茶色轻浮，味道也是半死不活的。不温不火是个不太好把握的状态。不同的茶叶喜欢不同的温度，至于什么样的温度能泡出好茶，凭的完全是感觉。我只要用手指在烧水壶上摸一下，基本就能感觉出温度是否合适。

    茶总是越喝越淡的，当茶叶的味道渐渐隐退，水的味道才真正显现。在淡薄的茶水里是否还能感受到茶的影子？喝茶人是否对残余的茶水恋恋不舍？这和茶叶给人的感受有关，好茶即便已经没有茶味儿，依然能让水变得清甜温润。当然也跟喝茶人的个性有关，有人喜欢轰轰烈烈，有人喜欢清静恬淡。

    二泡、三泡茶就像朋友相聚，感情浓厚，交谈热烈。有人判断茶叶优劣常常就是用可以坚持多少泡作为标准的，越是耐泡的茶叶越好。其实所有茶都有一定的限度，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何必在意能坚持多久呢，讲究的是茶的余味。如果朋友分别后还时不时地被人想起，或者一个人去世多年还常常被人怀念、称道，那么这个人的味道就很隽永，在生活中一定是一个令人心安和欢喜的人，这样的人不可多得——不过，要什么样的修为才能达到如此境界啊。

    把自己溶解在生活里，做一杯能让别人想起的残茶，即便倒入“人一走，茶就凉”的杯子，依然有茶的姿态、茶的味道。

                                                       2014.5.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