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给夜的歌

哦，天哪！

    美丽的夜色多么深沉，太阳睡了，大地睡了，小鸟睡了，人也睡了……各种颜色和声音，都在无边的黑暗和沉寂中安然地走进自己的另一个世界，一个与现实完全不同的世界。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夜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连虚幻也变得更像虚幻了。沉静的心没有什么纷扰，渐渐坠入清澈的夜；虚妄的心也找到自由，在深不见底的夜里毫无约束地狂欢。我喜欢这样的世界，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两者泾渭分明，真与假绝不勾肩搭背、这厢有礼，这样才真实，才踏实。

    初夏的夜风带来南方的气息，有只青蛙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里单调地唱。那是夜的角落，青蛙唱着我听上去极为单调的歌。也许对于青蛙而言不是我感觉的这样，它在夜里看到了清澈，天地一色的清澈，它觉得星星比太阳更美丽，于是就带着喜悦唱一曲自己才懂的歌；它在夜里感受到池水把储存在大地深处的寒意传递给它，让它沉浸在孤独的回忆里，于是它带着忧伤唱一曲孤独的夜行者也能懂的歌。不，蛙的内心应该是单一的，要么欢喜，要么忧伤，只有我、我们才会把不同的思绪搅和在一起，把生活弄得五味杂陈。

    初秋的晚风送来北方的问候，几只蟋蟀在窗外的草丛里悠然地弹唱。蟋蟀的歌声是最敲打人心的，它们知道树叶将要有一场盛大的飘零，知道大雁将要进行一场生命的迁徙，知道纷繁的世界将要举行一场庄重的谢幕，于是轻轻扯起一根琴弦，嘀嘀嗒嗒地弹奏简单的旋律，像深山里的木鱼，让世人在绵长的单音节里安静下来。然后，暮色四合。夜来了，而那简单的音符一直伴着你，进入梦乡，或者沉入往事。梦与回忆都是极美的，它们可以在夜色里自由组合、颠三倒四，拼凑出人生的别样滋味。一个拼凑的世界。不过你不用为拼凑的结果负责，好与坏都不要紧，你不想梦了、不想回忆了，可以随时拍拍屁股走人。当然，你永远拍不掉的是心情，是对世界的过滤，对人生的检索，对自己的拷问。

    沉浸在深深的夜里，人也变得十分简单，心灵变得异常分明，仿佛安卧在蛋壳里的蛋清和蛋黄，相依为命却绝不混淆。这时就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也是一首节奏单调的乐曲。是谁说的，“蛋从外面打开就是食物，从里面打开就是生命”，说得真好。不过，夜这颗蛋从来都是从外面打开的。当越来越重的光线敲打夜的壳，唱给夜的歌声戛然而止，夜碎了。蛋黄和蛋清乱作一团。

                                                            2014.4.2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