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自己

哦，天哪！

    我已经寻找过我自己。

                              ——赫拉克利特

    扒拉着岁月的灰烬，时常闻到自己的焦煳味儿，擦拭着镜子中满面斑驳的烟尘，不由低声自问：经过了生活之火以后，我是谁？

    菜市场里的叫卖声清脆而又喧闹，可是我的心里没有一点买根葱或者买头蒜的念头；那些又脆又亮的油炸食品，散发着油汪汪的诱人的浓香，却没能激起我牵挂早餐的情丝。悄悄地走过去，心下暗忖：我笃定是这座城市的过客，永远不可能成为它的主人。

    路边那些捧着盒饭的男男女女，散发着年轻人特有的气息，却没有青春的光鲜。生活的压迫和期待同在。他们要从一家工厂的大门出来，草草补充一点能量，再走进另一家工厂，打工的工资微薄，只有去拼体力——体力是他们唯一的本钱。我不知道，当他们拼完体力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或许找到了出路，或许还得回到生他养他的土地上去。靠着个人打拼而意外成功的人，永远只是个案，不具备普遍意义。倒是那些留守的儿童、空巢的老人，成为一个让人心酸的社会现实。我的肠胃在寒风里泛着酸水，窃窃庆幸：我是个幸运的觅食者，可以凭着读过的几本破书衣食无忧。

    父亲的旧照片在时光里一天天变得暗黄，但是他的目光里依然满含期待，期待的背后是沧桑凝成的慈祥。如今他再也不用给我讲忠厚、勤奋、节俭的老故事了，生活已经证明，当初我驳斥他的那些话语是多么幼稚、多么不知天高地厚。当我把父亲那些话拿来教育我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眼里是否也满溢着父亲当年的期待与慈祥。我对孩子说：孩子啊，这就是我的老父亲，曾经我是他一个遥远的希望。——这希望却与父亲自己无关。

    一次次奔走的间隙，驻足凝视晨晖或者夕阳，过往的云烟便在眼前缭绕。我陶醉于那优游的云，那静默的山，那浩渺的海，陶醉于那树那村，还有那些小鸟和小虫。世界是纷繁的、热闹的，我们能够领略的只是它漫长历史中的一瞬，只是它无垠空间里的一隅。不敢再闭目塞听了。如果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里麻木地走过，这一生将毫无生趣。每个人心里可能都有无限的悲凉和不足，但是，能够和大自然中的万物在同一个时空里一起生活着、争抢着、理解着，然后彼此容让着、喜爱着，难道还不值得欣然自喜吗？

    寻找自己。我向灵魂深处大声质问：我是谁？我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于是又向身外的世界探寻，终于在一切存在的影子里、色彩里、声音里、气味里、温度里……一切的生存目的和生活状态里，发现了一个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自己。我，就是这样一组莫名其妙的碎片。

                                                        2014.3.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