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深处

哦，天哪！

    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夜幕下悄悄地发生。

    几年前在南方工作时，就很诧异，夜来香怎么会在夜晚散发幽香呢？白天那么多人从它身边走来走去，如果它把馥郁的香气释放出来，该引得多少人驻足、多少人捧着花枝轻嗅啊！然而不，夜来香偏偏喜欢黑夜，喜欢安静地展开自我。其实不应该诧异的，昙花不也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然绽放嘛，只是人们大多不知道而已。对那些夜晚开放的花而言，或许夜晚才是它们的白昼，人眼无法接收的光线，才是它们美丽的阳光吧。

    听说二三十年前，一位南大的研究生，一个人背着行李在街头徘徊，竟然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那时的研究生凤毛麟角，竟然没有人收留。也怪不得谁，一个人如果不说话，哪怕他满腹经纶，谁又晓得呢。后来他说，多亏有夜幕呢，否则谁来为我掩饰满脸的尴尬？也是，对于一颗尚未发光的珠子来说，明投和暗投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说，暗投更好一些，至少心里可以推托是夜不肯让它发光，还保留着等待太阳升起的勇气。

    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天特别冷。哥哥他们都累极了，坐在那里打瞌睡。我一个人悄悄走出门外，天空那么晴朗，那么深邃，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不像挂在天幕上，而像悬吊在半空中，上下都空荡荡的。多么美好的夜晚啊！我不知道这样的夜晚，有多少孩子正在失去母亲，我正是其中的一个。轻轻呼出一口白色的气，为那些我不知道的人，也为更多不知道我的人。小时候，冬天的夜晚母亲喜欢带着我们数星星，告诉我们星星变成什么样的阵列天气就暖和了，让我们鼓起对付严寒的勇气。而那个深邃的夜晚，我必须承认，我再也没有母亲了。

    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留恋夜色，它以黑暗给我无边无际的视觉空旷，让我的思绪自由地飞翔。我不敢自比一株喜欢在夜幕下开放的花，因为我不能确定是否也有香味儿，但我和花一样在夜色里享受着静谧，在月色星光和轻风薄雾里悄悄地长出一小片一小片叶子。当我把一个个夜幕望穿，看到很多草木和行人还怯怯地试探着黎明的微光，心里就觉得自己讨了很大的便宜，夜色对我而言已经是很明亮的世界了。

    对于每个人来说，夜可能都是平淡的；对于每个人来说，夜的深处可能又都是不平凡的。夜就是这么神秘，像一幅广袤的田野，没有人说得准在它的深处会长出什么东西。而我，像一只用翼翅捂住双眼的倒挂的蝙蝠，总是把白天和黑夜弄颠倒，觉得夜的深处才是我的世界；而在白天，即便能看见一些东西，也总是上下倒置，一片混乱。

                                                                 2014.3.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