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仁儿

哦，天哪！

    见过无数双眼睛，杏仁眼、丹凤眼、豹环眼、三角眼、深窝眼、肿泡眼、大圆眼、虾皮眼，或美丽或丑陋或平淡；眼睛里闪烁的是各种各样的眼神，清澈的、呆滞的、温和的、严厉的、慈善的、刁钻的，让人或喜悦心安或恐慌畏惧；与眼睛相配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眉毛、睫毛、眼皮……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吗？不精确，精确的说法应该是瞳仁儿是心灵的窗户。然而论及瞳仁儿的话语却很少，论及人类瞳仁儿的话语不如谈论动物的多，比如猫、牛、狮子、青蛙。

    看人不能看得太细，观其大略就行了。人的瞳仁儿是个敏感的东西，一旦提及多与生死相关，比如瞳孔放大，比如眼里的火苗渐渐黯淡下去。从瞳仁儿里看到的是眼睛的深度，很少有人愿意被直视瞳仁儿，也很少有人敢让自己的瞳孔与别人的瞳孔正面连通，因为那也会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深度。

    我不想知道瞳仁儿这么小而容纳的世界为什么那么大，看到的东西怎么可以那么多；我无法知道每天从瞳仁儿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又是怎样让人快乐或者忧伤的；我想知道为什么有些东西穿过这个瞳仁儿和穿过那个瞳仁儿，带来的情绪、观点甚至人生却千差万别。我特别担忧的是，人的一生，那么多东西经过瞳仁儿出出进进，是不是也会抛洒一些在瞳孔里，这些东西是不是会妨碍其他东西的进出。世上泪水也多，别离的、思念的、悲伤的、悔恨的、感动的、喜悦的，或泪如泉涌或暗洒闲抛，哪一滴泪水是经过瞳仁儿的呢？泪水是否能够涤除瞳孔的壅堵？

    “养眼”是个很不错的词语，可惜意思在生活中已经变得越来越狭窄了，从“保养视力”到“考古、收藏、鉴赏界用真品来练眼力”，再到“男孩、女孩看上去比较帅气、漂亮”，直至看美女提高什么东西，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瞳仁儿乐于接纳的事物越来越少，或者在声色世界里能够感受到的美越来越表层化了呢？黑白分明、明眸善睐的眼睛无疑是美丽的，但是必须有清澈、深邃的瞳仁儿。有人把美丽的眼睛比作荷叶上的露珠，我觉得不如比作一泓秋水更确切，秋水沉淀了人生的浮华，倒映着山光塔影、蓝天白云，人的心底便有一个明净而开阔的世界。

    喜欢看孩子的瞳仁儿，孩子的眼睛是春天的晨曦，露珠、嫩芽、鸟鸣真实自然，喜怒哀乐清澈见底，让人感到踏实。也喜欢看老人的瞳仁儿，老人的眼睛是秋晚的夕照，外面的世界是什么已经朦胧而且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人生圆融的色调洒满世间万物，让人怎么看都觉得温暖。

    我们很难说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瞳仁儿里的世界，就是每个人的世界，尽管世界未必就是那个样子，但是每个人都确信：就是这个样子。

                                                    201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