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日子

哦，天哪！

    今天白天天气好得不得了，这时候外面又阴云密布寒风萧萧了。——可能会下雪。

    上午陪老人家到远方亲戚家，参加一个孩子的十岁生日。路上看到一户人家正在办丧事，想起大年初一那天，一家人开车到附近一座县城遛遛，在公园边上听到有人家正在放哀乐。当时我们就议论，这家人怎么赶在过年的时候办丧事呢，不能让过这一天吗？今天自然又提起这个话题。孩子外婆说：老人去世，日子怎么好挑选呢？摊上哪天算哪天呗！我和孩子借机发挥，我说：如果是好天气，人家就会说看看这老人家修来的天气多好。孩子说：如果是阴天，人家就会说连老天都要流泪了。外婆也接了一句：如果摊上下雪，人家就说连大地都戴孝呢。

    日子就是这样，你觉得好，每天就都是好的。天气总是千变万化的，可是如果每天都觉得日子是好的，那该多好！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儿，想做到却并不简单。

    南方的朋友发短信来问：想外出几天，你那里天气怎么样？我回：好着呢，可以放心出行。当年在厦门的时候就有这个习惯，冬天根据家里提供的天气推测一到两天后那里的天气，夏天根据那里的天气预报一到两天后家里的天气，非常准的，朋友说我是半仙。可是我今天提供的信息却不准确了，如果今天夜里有风雪，明后天南方可能会出现降温降水。好在朋友的询问也只是闹着玩儿——与其说是打听天气，不如说是在告诉我一些生活情况，因此我说好着呢是对的，因为朋友的信息让我觉得阳光明媚。

    孩子早就盼望下雪了，老在我面前回忆：我四岁那年冬天多好啊！下了那么大雪，你从厦门回来，陪我整整堆了一下午雪人。这孩子特别有意思，凡是很久以前的事，他全部定义为“我四岁的时候”。他说的那年冬天，我从厦门回来，从浙江境内一直到苏州都在下大雪，本来二十个小时左右的车程，结果在路上被困了四十多个小时。吃的喝的都耗光了，一车人开始心情都很烦躁，后来竟然自我说服了，不再担忧，也不再抱怨，静静地坐在停了不知多久的车里看雪。到吴江附近，终于走到雪区边缘了，一缕残阳斜照进来，满车雀跃。后来我又多次从江南走过，觉得怎么着都没有白雪映衬下的江南美丽——清爽，洁净，秀气。恶劣的天气让我看到了难得一见的雪中江南，也给孩子留下了和父亲尽情玩耍的美好记忆。——如果今天夜里下了雪，明天更应该算得上好天气，所有的孩子都会很兴奋。

    今天到亲戚家，亲戚嘘寒问暖，说这么冷的天还让你跑来。我呵呵地笑。其实我不去，人家也不会多出一把椅子、一副碗筷。可是我去了。若干年后，孩子回忆自己的生日，可能会说：哎呀，那个谁谁谁也来的，冻得半死。说完和他的家人一起大笑。如果能这样就很好了，因为今天其实是个好天气，一点儿都不冷，他记忆里留下的是快乐，冷不冷在回忆里只不过是个背景，并不重要，而我也出现在他成长着的快乐里。

    每个人可能都一直在追问生命、生活的意义，这个话题说起来挺严肃，也挺沉重，但是如果剥去那些繁华的或者理想化的外衣就简单了：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让身边的人觉得有你在，阴晴雨雪都是好天气吗？

    那天听两位熟人聊天，说那场雪是他们记忆里最大的一场雪，有个孩子掉进雪窠子里差点闷死，多亏他哥经过把他拉上来了。我问是不是我从厦门回来那年的那场雪，他们笑了，说是七十年代的。一场雪让他们记了将近半个世纪呢。

    没有什么比美好的记忆更宝贵。如果能下场雪，很多人都会把明天记住，否则，大部分人可能不会对明天留下什么印象。

                                                        201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