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菜

哦，天哪！

    “车轱辘菜，马驾辕，老李家的媳妇会耍拳。”这是我们小时候唱给车前草的歌。

    车前草，东北话里叫车轱辘菜，就是那种爱生长在路边辙间、叶子像汤勺的野草。大概正是因为它喜欢生长在车轮经常碾轧的地方，所以才被取名车前草或者车轱辘菜的吧。至于为什么将它和老李家的媳妇揪扯到一起，我们这些唱过儿歌的人并不明白，有人编出来，我们就唱着玩儿吧。而那个老李家的媳妇会耍拳，却让人颇费思量，莫非这首儿歌是颂扬老李家媳妇武艺高强的？那么前面从车轱辘菜说起，就是古代诗歌里常用的“兴”的手法了，相当于《诗经》里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或者“桑之未落，其叶沃若”；甚或还有些“比”的意味，暗指老李家的媳妇生命力强大，身为弱女子而不畏强敌？真的说不明白了。不过当时流传的版本有两个，另一个末一句是“老李家的姑娘会耍钱”，“耍钱”就是赌博，这种行为在东北也无太大贬义，倒有几分彪悍的气度，但是和车前草似乎又很难扯上什么关系。儿歌嘛，顺口押韵就成，并无什么逻辑和深意，不过是回忆起来很好玩罢了。

    车前草习惯于被践踏、碾轧，叶子被马蹄、牛蹄踩得千疮百孔，蔫塌塌地伏在地上苟延残喘，可是一场雨过后，又生机盎然、叶片昂然翠绿，让人觉得真是一种命贱的野草。但是它的药用价值却令人刮目。资料上记载它“清热利尿，凉血，解毒。主治热结膀胱，小便不利，淋浊带下，暑湿泻痢，衄血，尿血，肝热目赤，咽喉肿痛，痈肿疮毒”。遇到有孩子小便出故障，妈妈会告诉人家去捋点车前种子熬水喝，可见对它的认识已经是很早的事了。

《诗经》第七首《芣苢》写的就是古代女子采摘车前草的事情：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江阴香译注的《诗经译注》中说“国家风俗仁厚，百姓们都被教化，共乐和平；所以妇人无事，大家去采野菜”。车前草是否可以食用不清楚，但是根据古老的民歌可以想象得出，那是一幅多么和美的图景：轻风吹拂，一群女子为食或是为药，在原野上边采着车前草边唱着歌，宛如现在的采茶女，古朴、纯净的生活在简单的铺排中如在眼前。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大凡植物多是逃避伤害的，为什么这种野草喜欢生长在牛马道边呢？难不成它们的宿命就是被动物践踏、嚼食？大自然总是喜欢整出许多谜来让人思量，而在奇怪和思量中渐渐悟出生活的真谛——践踏可以让一些生命瓦解，也可以让一些生命焕发出自己的光彩。车前草就是这样，践踏不已，生命依旧，它以被损坏的形象昭示生命的坚忍。所以，每次听到车前草这个名字，想起那首儿歌，我总是习惯性联想到马前卒，那些明知不能成功还要为理想奋不顾身的人，那种把自己作祭品的牺牲精神。

                                                   2013.11.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