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困
哦,天哪!
一场台风雨,下得像因无聊而哭闹的婴儿,紧一阵慢一阵,有时泪流满面,有时泪光点点,有时只有声音没有眼泪。住在城里似乎不是很在乎下雨,因为不指望雨水给生活带来什么,唯一在意的就是外出怎么走。
早上去上班,看到窗外的积水在新出来的晨光下闪闪烁烁,知道有一段路没法过去了,主动绕道其它楼下的小路,从油油的细泥上小心翼翼地走到小区大门口。马路上浑水滔滔,密集的车辆像大大小小的船,小心谨慎地寻找可以靠岸的陆地,撞起来的浊浪扑打着高出路面的人行道,人行道上也成了河沟。此路不通了,因为我是步行。只好再向另一个大门绕去,从花坛上跳,从石头上爬,从稍高的泥土上踮脚走,好不容易从北门来到东门,却发现东门外也是一片汪洋,水深没膝。
要迟到了,赶紧给同事打电话,说我被大水困在小区里了。然后又从另一片楼下小心地往家绕。孩子和他妈妈看见了,从窗户伸出头来问:干嘛呢,大清早转来转去跟算命似的!只好苦笑:我在视察小区灾情呢。
打电话给同一个小区的同事,问他是不是找到出去的办法了。同事说已经出去了,只要走过小区门口那一段水就可以了。赶紧骑上电瓶车向混浊的积水里冲去,虽然溅得脚上和裤腿上都是泥浆,总算是走出来了。
大街上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记得十年前一天夜里也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是市级教师基本功考核。路上几乎没有行走的车辆,有几辆车卧在泥水里,估计是头天晚上呛死在那里的。我们几个人只好蹚着齐腰深的水,把试卷顶在头上往考场走。这场雨没那么大,但是路面上肯定有很深的积水,污浊的水里漂浮着树叶、塑料袋和一些身份不明的红红绿绿的东西,车子经过时溅射的水像过泼水节一样把路边的行人淋得精湿,惹得被溅湿的人恶毒地咒骂。
转过一处因为积水已经不能指挥交通的红绿灯后,天天走过的路竟然干爽爽地铺向远方。趁着大雨在夜里钻出地面的蝉就着新鲜的晨光得意洋洋地歌唱着光明;几只蜻蜓稳稳地停在微潮的空气里,似乎一伸手就能抓住,可是等人走近了,它们倏地一下升到高处,又稳稳地停在透明的空气里;打了地基的建筑工地长满了野草,水洼里有长相很丑的蛙类在咕嘎咕嘎地叫……心里突然像云层裂出一片晴朗——没想到这些被人类到处驱赶的小动物们还没有完全抛弃我们,还愿意看在一场大雨的面子上和我们相处。
记得小时候,下雨天一群孩子总爱光着脚丫到泥泞中奔跑,感受浸湿的泥土柔柔地从脚趾缝里钻过来的微痒。有时找一片干净的泥土一起踩踏成粥一样的浆糊,脚下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嘴巴里一起唱着“嗒哩嗒哩浆,泥里和大酱……”这样的游戏有什么意思呢?可是孩提时玩得那样开心,仿佛一场大雨就是一个节日。现在一下雨就不知道该如何走路了,鞋子生怕沾泥,脚是绝对不肯接触到路上的积水的,所以经常被困在被积水阻断的地方,焦急地盼着水赶紧流进下水道,或者来辆车子把自己接走。这不能怪现代人娇气、矫情,这些雨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刷出来,无法判断水里溶进了哪些东西,怎么敢把身体托付给这些混浊的液体呢?
我们拒绝人类制造出来的污染,我们被自己所做的事情困住了。但是只要敢于面对眼前的污浊,走过去,前面的路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难走。——即便真的难走,难道我们能够安稳地躲在小区里吗?我们需要出来工作,需要出来买吃的,需要出来处理晴朗日子里没有解决完的事情。
回去的时候,小区门前的积水依然很深。一位环卫工用手在路边掏摸着,捞起一团去年的落叶,下水道口立即旋起一个很大的漩涡,用不了多长时间,路上的积水肯定就能排掉了。原来如此简单!聚集在小区大门口的人群中,可能很多人都知道这样就可以解决积水问题,但是社会分工没让自己去掏开下水道,所以宁愿站在路边慨叹、抱怨,或者打电话给困在另一个地方的人说:啊,不好意思,我被水困住了,实在没办法出去!
201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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