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哦，天哪！

    如果桑树知道，我们冒着小雨去采摘它们的叶子是为了养活那些贪吃的蚕宝宝，它们一定会非常欣慰，因为据说蚕只吃桑叶。不论是人还是物，能对其他的人或物没有伤害就可以有存在的价值，甚而有些帮助则足以自豪，而成为唯一便是莫大的幸福了。有些人或物作出牺牲，是这上世界得以存在的前提，但牺牲必须是值得的。

    小雨像浓雾一样飘忽着，海面上一片灰蒙蒙，一些大的或小的船只从烟雾里透出朦胧而遥远的影子。我知道，那里正有生命在成为牺牲，而那些捕捞者也正以时间的牺牲为家人或者社会做着或大或小的贡献。潮湿对于蜗牛而言应该是一种机会，也可以说是假期，不少蜗牛从平时看不见的角落里爬出来，在树干、草叶、石阶上散步。前面一定有人走过这条小路，我和孩子都看到有的蜗牛被人踩烂在石阶上。孩子蹲下来，看着被人踩碎的蜗牛，说：谁这么不小心，把蜗牛都踩死了。蜗牛的壳对于它们自身而言似乎足够坚硬，所以它们走到哪里都要背着，以便给它们柔软的身体提供心理上的安全感，可是到了强大的脚蹄下，则脆弱不堪。

    我不了解蜗牛对于这座小山上的生物有什么意义，也不太了解它们对于生物链的意义，但是，能感觉到即便再卑微的物种，也是生命，都是上帝为这个世界设置的一个角色。而这个角色，不是用来被随随便便踩杀的。孩子把爬到路上的蜗牛拿起来，却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我告诉他，把它放到路边的草叶上吧，如果它坚持要爬到路上来，那也没有办法。

    桑叶在小雨的滋润下油亮亮的，摘下一片，叶柄处便冒出一滴乳汁一样的白桨。也许那是桑树的泪珠，也许那是血滴。如果桑树们知道那些蚕宝宝在桑叶的滋养下长得那样白胖，一个个洁白的露珠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个个微笑？当然，这只是采桑人一厢情愿而已。在一个价值观混乱的社会里，谈意义是一件痴人说梦的事情，就好像以前官儿当得不好百姓都希望他得到应有的处罚，而现在老百姓却期盼着这个人赶紧提拔离开，因为谁都知道处罚只能由老百姓来承受——老鼠长得太大，猫都没有办法，何况不具备发芽条件、等待被吃的粮食或者种子呢。“刑不上大夫”本来就是霸王条款，而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是欺世的把戏，谁都知道王子是皇帝的儿子，而皇帝操纵着天下生杀大权。

    但是意义从来就不曾消失过。山路边上的那片小树林肯定是经过火的洗礼的，树都已经干枯了，而泥土下面的草根还活着，因为没有其它植物争夺阳光和养分，金银花长得特别茂盛，肥壮的叶子告诉我们，再过几天，这里将是黄色与白色花的天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的只能是野草，不可能是树木，树木的意义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可惜很少有人能用“十年树木”的耐心来等待。

    要交待一句的是，孩子养蚕不是为了拿来煮茧抽丝的，只是为了给自己提供观察蚕吃桑叶、生长、作茧自缚、化茧成蛾的过程，不知道这样的定位是否辜负了蚕的一生。想来，蚕宝宝对此是不太介意的，因为它们对我们提供的鲜嫩的桑叶并无意见，吃得相当投入，长得也十分健壮。我知道，这样的推测也是非常主观的，是自以为是的，说得冠冕一点也算得上官僚主义了，毕竟蚕无法决定自己生长的意义，至少说，蚕在鲜美的食物面前还没有决定自己为谁而生、为谁而死的意识。

                                                                 2013.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