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暗中醒来

哦，天哪！

    窗外的夜无边无际，偶尔有几盏没有休息的灯从黑暗的后面浮出来，试图告诉还没有找到睡眠理由的人它们还在守护光明，可是，这样的告白更加证实一点：灯光或者星光依赖黑暗。

    打开灯，房间里立即明亮起来——因为可以随时把黑暗驱除出去，所以我们不害怕黑暗，如果有人宣布，从此黑暗将统治这个世界，我们会不会坠入绝望？因为有很多人同时生活在黑暗中，所以我们不害怕黑暗，假如夜幕下只有一个灵魂在游荡，我们会不会让黑暗浸透自己的心？鲁迅先生给我们描绘过一个黑暗的铁屋子，说里面的人都睡着了，只有一两个清醒的灵魂大叫起来，要把大家都吵醒，却又无力冲破黑暗的铁屋，只好承受就死的悲哀。其实这样的悲哀是很淡很淡的，因为有许多人。许多人，即便面临死亡的黑暗也应该是有所依傍的，清醒或者混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孤单，所以需要有人握住手。

    黑色的夜，不是让我们恐惧的。上帝说，你们太吵闹了，应该在黑色里沉静，用黑色消除昨天的记忆，这样才能有勇气面对渐渐苏醒的光明。于是我们都在黑暗中关闭了自己，让另外一些生命在黑暗里活跃——黑暗对于夜行动物恰恰是光明。或许在蝙蝠的眼里，黑暗如人类眼中粉红的朝霞；而在老鼠的眼里，最深的夜色才是锄禾的正午。《日出》中的陈白露有一句经典台词：太阳升起来了，我们都该睡了。这是一个喜爱黑暗的灵魂，或者说是一个适应了黑暗的灵魂。

    是的，在黑暗里我们应该学会沉静。可是，当我们张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时，幻想却在黑暗的泥土里疯狂地生长。民谚有云：“夜里千条路，明朝卖豆腐。”多少人在黑暗中做着白日的梦，而到了白天降临依然重复着昨天的旧事。如果黑暗一直包围着这些人，他们会不会扔下挑腻了的豆腐挑子，毅然去做一次不需蒙面的强盗？我们希望黑暗可以帮助我们隐形，去做自己想做却在白天里不敢做、不能做的事，黑暗通过蒙住人的眼睛而让许多平凡的人变得勇敢起来，仿佛一叶障目，或者掩耳盗铃。

    孩子在黑暗里轻轻地说：我要喝水。我起身去把水倒来，他似乎真的醒了，大声地说：灯光，起——！这小子，总觉得自己是个导演，可以指挥他的父母白天黑夜随时扮演他需要的角色。可是当我把开关摁掉，他立即又回到他的梦里了，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密不透风的黑暗里。于是，我听到了时钟咔嚓咔嚓地用空间的移动诠释时间的流淌，我听到了孩子用柔和的呼吸讲述他甜美的梦，我还听到火车的鸣笛、汽车的马达，它们在黑暗中运载着思念、期盼、温暖和牵挂……这些，让我不畏惧也不沉溺于黑暗，对所有人与物的喜爱像一朵花一样在黑暗中悄悄地开放，等待明天的阳光赋予它应有的颜色。

                                                                  2013.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