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记忆

哦，天哪！

    那是一个隆冬的傍晚，天气变得十分诡异，空气里弥漫着刺骨的水汽，风的方向飘忽不定，每一阵风来，似乎都是从巫婆口中飞出的咒语。太阳早早地就躲进了云被里，从空中到地上一片灰蒙蒙的寒意充塞着。我的的影子被路灯搓揉得不成样子，灰乎乎的一团，在冰冷而又坚硬的水泥路面上一耸一耸地蠕动。树枝在寒风里微微地颤抖，一两片破旧的叶子像落水人的手，在空中毫无方向地抓挠。很奇怪，树枝在地上的影子很淡很淡，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呈灰绿色，仿佛树是枯的，而树的影子却是活的。

    有一年中秋节，从很远的地方往家赶。人们都在各自的家里团聚，路上很静，月光像水银一样泼洒一地，脚落下去仿佛能感受到一荡一荡的波。秋天的田野空阔而朦胧，空气中飘荡着庄稼成熟的清香。我跟着影子走。那影子像一张灰白的纸片，在崎岖的小路上幽幽地滑动，仿佛小草划过它的声音、石子儿震动它的声音都听得见，咯吱咯吱的，很细微。偶尔经过一段颓墙，影子就扶着墙站起来，和我肩并肩地走。我想一定有蚂蚁从我的影子上大步走过，它们不知道那天是中秋，只是贪恋手里的活儿回家迟了，或者习惯于夜生活而放浪在它们的街头。

    最早关注影子的时间记不确切了，肯定还不是很懂事的年龄，走路喜欢仰头看天，觉得天上的云彩、月亮、星星都跟着自己一起走，觉得非常好玩，甚至可能还认为自己就是一切的中心，一切都围绕着自己转呢。可是，突然有一天看到了地上的影子，只要有阳光就跟着自己前后左右地跑，其它东西走走就丢了，但影子不会，哪怕晚上找不见它，第二天还会悄悄地来到身边。而且太阳高高的时候，影子就短短地躲进脚下，而太阳矮矮的时候，影子就很大胆地溜到很远的地方，我觉得影子有点害怕强光而喜欢低矮的光线。——到底是自己在变，还是影子在变？记得有一次实在想不明白，就去问母亲，母亲笑笑说：那是因为太阳在变。

    我们经常说生活是思想的影子，那么思想又是谁的影子？我的影子总是喜欢贴着地面，并不是因为我不够高大，而是因为我脚的高度低于光的起点。

                                                2013.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