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你的小手

哦，天哪！

    喜欢把你的小手窝成一个小小的拳头握在手心，让我感受你的稚嫩。知道吗，那样我就必须变得坚强，用并不高大的身躯挡住向你吹来的寒风。你的小手微微颤抖，早晨的阳光却在你光洁的脸上闪烁。于是我从那反光里感受生活的温暖和人生的光明。

    喜欢把你的小手窝成一个小小的拳头握在手心，让我感受你的弱小。知道吗，那样我就不敢过早地老去，因为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需要父亲陪伴。你的小手一天天在我的手心里长大，就像春天的梧桐叶，初夏的小苹果，我在想，难道父亲的手心是你并不肥沃的土壤吗？我在你的成长中感受给予的满足。

    喜欢把你的小手窝成一个小小的拳头握在手心，让我感受你的自由。知道吗，那样我就不会早早地沉入梦乡，你的梦不是平静的湖，有中午残留的笑声，也有傍晚没有消解的烦忧。我从你时紧时松的小拳头上感受你的心跳，不论你在梦里快乐还是愤怒，都让我和你一起走进孩子的世界。

    我很嫉妒你的小手，不论白天黑夜都可以藏在父亲的手心里，而我已经不可能了。当父亲的大手渐渐松开我还没有完全长大的手，我触摸到的世界是粗砺、寒冷还有黑暗。我不知道自己在父亲刚刚去世的夜晚是否曾在梦中四处寻找那双曾经握住我的大手，但是我记得在我挑不动一担水的时候，在我拉不动一车柴的时候，在我迷失在异乡街头的时候……我是那样思念那双粗糙的大手，那双会做家具、会蒸窝窝头、会舞九节鞭、甚至偶尔还会拿起针线的大手，那双右手中指的指甲有一条竖着的凸起的手。

    我也很羡慕你的小手，在每一个白天或者夜晚，只要你需要，都可以把你的小手塞进我的大手；你可以用灵巧的小手随时拨打一个号码，问父亲“望洋兴叹”这个成语什么意思、出自哪一本古籍，而我曾经做不到。夏日雨中的泥泞让我稚拙的步履蹒跚难行，那双大手却要抱起他的孙子你的大哥；冬天上学的路上冰雪覆盖，有时摔得我眼冒金星，而政治的风暴却逼迫他远走他乡，用他那双坚硬而智慧的大手为二十几口的家庭另建一个新家，而我已经开始试着用刚刚学会的汉字夹杂拼音给那双大手写思念的短信，先用粉笔写在柜门上，读给你的奶奶听，再用铅笔誊抄，寄到遥远的地方。

    我知道，有一天你的小手会长得和父亲的手一样大，那时我就再也握不住他了。你会在某个寒冷的早晨毅然把自己的手从父亲的大手里抽出，挥一挥，走向父亲未知的远方吗？走吧，我的儿子，别回头，就让父亲苍老的手停在欲抬未抬的那一瞬间吧，我不想让你看见父亲的手心里空荡荡。也许某个秋日的傍晚你又从远方匆匆归来，带着一身的劳碌和大包小包的果实。我想抱抱你，我的孩子，可是我不想再握住你的手了，因为你从身后拉过一个陌生的女孩儿，我知道，你的手应该属于她，不久你还要握住你孩子的小手。不要为父亲失落，孩子，知道吗，不论你离开多久，不论你走向何方，不论季节是温暖还是寒冷，父亲的手心里一直有你小手的余温，和你一起走过的日日夜夜，完全够我用来填充你不在身边的岁月。

    多好啊，现在我还可以时刻握住你的小手，听你叽叽喳喳的说笑，看你毫无来由地生气，闻你奔跑后的汗味儿，和你一起积累我日后需要的回忆。

                                                                   201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