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的生命
哦，天哪！

    那天肯定是一个好日子，因为我是去参加朋友孩子的婚礼。十一点多钟，深秋的阳光很干净、很清脆地洒落在大地上，洒落在苍翠的山、静默的树、楼房、街道，还有穿梭在马路、铁轨上的车辆上。今年的秋天比较长，气温一直在很舒适的水平上稳定着，让人感到特别宁静。据说有个山村里的栀子花又开了，朋友发了彩信过来，上面洁白的花朵粉嘟嘟的，仿佛能闻到浓郁的花香。我说，花在这样的天气里都在做梦呢，它们一定是梦到春天时的快乐了。
    骑车上了一个坡，路很宽，车辆也不多。新修的柏油路在阳光下闪着带有沥青味儿的幽光，新画的路标洁白耀眼。突然，身后传来“嘭”地一声，接着就是孩子撕裂般的喊叫，不是哭，是叫，“啊！啊！啊——”我赶紧停住车回头观望，一辆从小区里刚刚驶出的轿车和一辆摩托车撞在了一起，摩托车上坐着一家人。等我看时，孩子的父母正疯了一般从摔倒的车子下面把一个小女孩往外拖，孩子不知伤到哪儿了，不停地大叫。
    我看到过太多次车祸了，但是这么近距离还是第一次。孩子的叫声像锋利的刀片削过我的身体，不痛，却让我感到浑身冰凉，泪水一下就涌出来了。说真的，我不敢回去看，也许他们很需要别人的帮助，我无法忍受一个孩子受到伤害带来的心理疼痛。
    婚礼还是要参加的，毕竟成家也是一次生命的转型，两个年轻人要面临与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俗话说“婚姻大事”，大就大在对原来生活的颠覆，对未来的生活的重建。车子的一次撞击，如果运气好，不给孩子身体上带来大的伤害，孩子的将来依然健康，但是这样的经历她能忘掉吗？曾经教过一个学生，在一次车祸中妈妈不幸去世，每次看这个孩子的眼睛，总觉得那目光里浸透了泪水，让人看着揪心却又无可奈何。如果运气不好，孩子伤势比较重，今后她的生活就完全被这样一次偶然事件扭转了方向，那将是多么残忍的事啊！结婚也是，两个人如果平稳渡过磨合期，进入正常的家庭轨道，一生安安稳稳，对人的一生来说那也是幸运的；可是，如果由于这样那样的琐事影响了两个人的关系，从此生命的磨难就开始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太多太多了。
    人的一生，经常就是在不断地撕裂生命中度过的。某人说了一句话，有的人可能毫不在意，让它像一阵风一样飘走了，而有的人可能听进去了，于是产生了很大的变化，直至改变生命的方向。这个，我也是有亲身体验的，我能记住父母和老师的很多话，连说话的场景、我当时的心情都很清晰，这些话都像手术刀一样直指我人格的缺陷，让我产生撕裂的痛苦，然后长成完好的疤——不好看，但不再让我增加新的疼痛。有时在书上读到一些东西，也会产生撕裂感，在撕裂中嫁接新的想法或者生命感悟。有一次在一篇文章里读到一句话，“今天我遇见的花草，将来谁还会遇到？这个人是否知道曾经有人在此凝神？”看上去很平静的一句话，却让我久久不能平静。我在想，人的一生与哪些花草相遇是很偶然的，两个人在不同时间里遇上同一棵花草便更加偶然，而由同一棵花草联结起心灵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么，平时和我们有缘相遇的每一个人，就都值得珍惜与善待。人与人之间何苦要冷若冰霜、恶语相加甚至互相伤害呢？这是人为的灾难啊。
    谁都不喜欢灾难，但谁都不能拒绝灾难，关键是灾难来临时应该怎么办。撕裂生命肯定是痛苦的，但结局不一定都是坏的，就像农民犁开大地的胸膛、犁断泥土里的草根和蚯蚓肯定是对生命的毁坏，但我们要看到他们在撕裂的土壤里播下了什么种子。我祈盼那个小姑娘能在这次偶然的灾难中变得更加坚强，也希望那一对小夫妻能在今后的日子里彼此播种爱的种子。
                                                            2012.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