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处
哦,天哪!
一个人面对如漆的夜,是经常的事。可是今夜,我却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中秋月——那么清朗圆润的月,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竟然消瘦到我彻夜寻找不到一点踪迹。是月无常,我无常,还是人生与岁月无常?
中秋的月曾经把我吞了,然后又把我吐了。这对于月亮而言是千万年中的一次例行公事,可对我而言却不再是那么回事,就如人类自从来到这个世上如果就没有过伊甸园,那是一种自然生态,而被人从伊甸园逐出,便是另外一种心态了。我在夜晚看到过月光,它是那么明亮又那么朦胧,恰到好处地把茫茫大地照亮,又不让我看清那些污泥浊水,让我感受到天下之大,又不让我觉得苦海无边,让我目睹了弱水三千,又不让我一定喝下哪一瓢……现在它抽身而去,在这只遮住双眼或者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该如何措足、如何观看?那个明月清风的夜晚过后,山在变,海在变,疏桐在变,惊鹊在变……月色给我的世界不在了。没有月光的夜晚,迟眠人家的窗口很明亮,夜行的车灯很明亮,在夜的底色上画着生命草图的萤火虫很明亮……我在跟随它们学着看黑色的夜,黑色的路,黑色的自己。
一直以来,很同情盲人对这个世界的茫然,现在才知道,有时候更值得同情的,是“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的执着者和读着自己为自己用“高尚”写下墓志铭的先觉者。我呢,就做一个用混浊的目光探寻小路的夜行者好了,在黑色的风里享受清冷,在黑色的雨里享受潮湿,在别人黑色的酣眠中享受人情世态赠予我的孤寂。
诗人说,“既能明似月,何用曲如钩”。似乎人性似月,变幻莫测。错了。月虽有盈亏,终究还是有迹可循的,如果不是这样,阴阳历法从何而来,所来为何?自然似乎总是比世态更可靠一些,因此诗人寄情山水,因此仁者对月明志。“人情如朝雾,忽来复忽去”,人类最苦恼的反而不是与自然相处,而是不知道把自己放到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绪怎么一阵风、一场月就跟着变了。人心叵测吗?又错了。古人早已通过实证告诉我们人心的走向——善,做个好人。矛盾总是有的,解决的方法也不少:孔孟说,按“礼”说应该如何如何。老庄说,礼什么礼,自己管好自己。韩非说,别扯那些没用的,咱们得定个规矩。正因为想法太多了,后来就吵得一塌糊涂,大家都说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祖先们宛如一群瞎子在黑夜里摸象。谁是对的呢?自己说不清了,外来的和尚说,不要问别人,问问你自己。说得温婉柔和却直指灵性。说起来有点让人沮丧,人生也罢社会也罢,一直以来何曾对过?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在证伪——证明前人错了,证明别人错了,最后才知道自己也错了。因为我们不能证明人是什么,因而也就无法确认人生是什么。
月亮走了,我也走。月亮走出一路清朗,我走出一肚子狐疑。
2012.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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