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成秋

哦，天哪！

    这是我从网友博客里借来的题目，尽管对“一雨成秋”的感受颇为深切，但是让我干净利落而又如此诗意地表达出来，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可是，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按道理，秋天的到来应该是一个渐变的过程，但是即使经历了几十回春秋更迭的人，谁又能在某个秀丽的早晨或者响晴的中午断然宣布：从现在开始，就是秋了！而某个寂静的夜晚，隐约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地响声，然后沉入难得的一个清静梦乡，早晨起来突然感到一阵凉意，临窗而视，往日昂扬闪亮的白杨树叶竟然服服帖帖地在细雨中默默滴着清亮的水珠，心头便倏地掠过一个感叹：哦，已经是秋了吗？

    也许心中还有些疑惑，然而电话铃响了，母亲在遥远的电波那头，用苍凉却饱含温暖的声音叮嘱：秋凉了，别忘了加件衣裳。所有的母亲似乎都不怎么担心孩子受热，唯独怕孩子着凉。于是确认，真的秋啰！或许电话始终不响，自己习惯性地找出秋衫，看到衣服上一道道熟悉的折痕，猛然想起母亲已经多少回秋来不再叮咛，此时纵然秋风从她墓边草尖掠过，她也可以安然入眠了。于是心头涌起钝钝的酸楚，像一场无声的秋雨浸渍，秋的往事就像梧桐的叶子在心底一片片纷纷扬扬，飘飘落落。

    第一场被认作秋雨的雨，味道是很复杂的，它从田野里带来的味道也是香涩难辨。于是在秋雨中享受清凉的宁静，也在秋雨中感受潮湿的心绪。成熟的庄稼和果树在秋雨里低垂着头。一阵微风吹过，可能就翻动第一次离家到外地求学人海茫茫的那个秋了，可能就掀开朋友别离北雁南飞的那个秋了，可能就撩起唢呐呜咽生离死别的那个秋了……好漫长的一场细雨啊，有点盼望天晴了。

    第一场秋雨在一阵晚风中结束，夕阳如羞。回望日日耸立在那里的山峰，干净而沉默。天蓝得像森林中间的静湖，几缕白云像父亲沉思时指间的香烟缭绕。“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王维的诗沉淀在心底已经很久了，一直没觉出好来，因为太淡了，而此时似乎只有他的诗句才能融解你的思绪。你甚至还想起了那句“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亲人之间那种随意的低语在向晚的微光里温暖着你，让你更感到即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行走，也还是孤单，也还是忍不住想家。春天的天空是温暖的，而人们却更在意大地的繁茂；秋日的大地是丰硕的，你却向往白云的飘逸。——这有些不对，你在心里说。孤单让你反思，却没有弄清究竟是秋带来了雨，还是雨酝酿了秋；也没弄清究竟是别人不对，还是自己。

    天不会就这样凉下去，一场秋雨不可能浇冷夏日的余温。这是你的经验。但是你从此坚信秋天已经在身边了，尽管枝头的桐叶依然浓绿，尽管路边浅黄粉蓝的小花依然在开，尽管夜市的灯火依然璀璨……这就是你的感觉了。

                                                         2012.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