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自白发生

哦，天哪！

    毫无疑问，人真正衰老的不是头发，可是人们总是习惯于把白发作为衰老的标志。
    最惊心的白发是第一根。似乎头天晚上满头青丝还好好的，一夜过来，第二天早上突然就在镜子里长出了一根耀眼的白发。这根白发触目惊心地长在如漆似墨的黑发中，让你一下子忘记了满头青丝数都数不过来，仿佛满头只长了这根白发，从此人生、事业、情感、表情、着装……都因为这根白发而产生悄悄的变化。
    第一根白发是可以轻轻拔掉的，有谁面对岁月的流逝不曾拔过心头的第一根白发呢？而最让人烦恼的是第二根白发，它仿佛是一个宣言：白发可以拔去，可以染黑，但衰老是不可能退让的。是啊，衰老似乎比白发更执着、更坚决，它以规律的姿态和态度出现在缕缕青丝中间，出现在额头，出现在腰腿上，出现在大脑皮层，出现在人的心里。而最让人无奈的，是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已经衰老的人，谁不曾对抗过白发？然而，终究还是接受了这一事实，无可奈何地让白发在头上安家落户，然后心安理得地承认——老之将至或者垂垂老矣。
    白发丛生其实不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人的心态——“认了”。认了，心便老了；心老了，便相信人的记忆力应该不好了，人的运动能力已经不行了，这一辈子做不成什么大事了，很多事情应该交给下一代人来完成了……一根白发可以征服人的意志吗？这不由让人想起司马迁的那句话，“猛虎处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阱槛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渐”是一种消磨，水滴石穿式的消磨，由外到内地、一点一点地、悄无声息地进行着，直至别人赞美你满头银发是一种风度，而你也乐于接受这样的赞美。我曾和很多人讲过一个笑话：人的头发掉了一根，是不是秃子？掉两根呢？三根呢？四根五根呢？……用这种类似于微分的逻辑推导，世界上似乎不应该有后天的秃子，因为量变的细微掩盖了质变的事实——谁能说清秃子和非秃子是由哪一根落发界定的？衰老也是这样的。但最终还是要承认衰老的，因为它带来的无数事实会让我们相信它。可叹的是，很多人在第一根白发出现或者白发还不够确认衰老的时候，心已经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了。
    如果仅仅是衰老遵循这样的思维习惯也还不可怕，因为任何人都无法逃避衰老和死亡。可怕的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有这种心态——一件事情没做好，就宣布我很笨啊，什么都做不成；刚刚受到一点不公正的待遇，就大喊这个世道容不下能人啊，到处都是欺压和骗局；别人才说一个不字，就无法忍受，人情冷暖啊，人情世故啊，人心不古啊……其实我们对自己、对这个社会才了解多少呢？自己的脆弱看不到，看到的就只能全是别人的问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更赞赏“头撞南墙”那样的人，只要一直撞下去，谁能肯定南墙永远不倒？即使最后头破血流南墙还是没倒，那也是一种悲壮，而不是悲哀、悲戚、悲惨。
    人生需要同情，但似乎没有人肯同情某人头上长出一根白发。

                                                         2012.7.30